作為一個有體面有名望的貴夫人,徐夫人顯然是十分有耐心的。
紫蘇聞言,拿水壺的手微微一頓,笑道:“小姐舒心,夫人也是舒心了好幾日。我家小姐說起來排行為五,實則卻是我家夫人的長女,頭一個孩子呢。”
在這個時空,無論是長子長女,頭一個孩子,總是意義非凡。比如說將來論嫁的話,嫡長女的親事顯然會比其他嫡女要顯赫一些。而若是有庶長子長女,占了長了,身上那個“庶出”所帶來的劣勢,則會抵消很多。
徐青黎并未偌大徐家的嫡長女,卻是徐夫人這一支的嫡長女,自然自幼深受寵愛,被寄予了厚望。奈何,她卻是先天有疾。
“我聽年長的嬤嬤說,夫人懷小姐的時候,是因為吃了很大的虧,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孩子,但卻還是早產了。而且在胎里還帶了病……”紫蘇輕咬貝齒,搖搖頭。
人并未置評。
這顯然又是一個血腥陰暗的宅斗的故事,在人瞧來,是在沒什么意思。雖然,她如今有些同情徐清黎。
而紫蘇顯然并不這么想。
或許是此時她閑來無事,或許是她受到了指點……紫蘇在幫人做些簡單活計的時候,就同人介紹了徐家的情況。
徐家也是名門世家。
前朝之時,徐家為江南巨商。而后徐家家主眼光辯出真龍,應是將全部身家拿來支持開國太祖皇帝。大梁立國之后,論功行賞,太祖當然不能虧待了徐家,納了一個徐家女為妃不說,且封了徐家家主為崇安候。只可惜,徐家皇妃只孕育了一個公主,也在幼年時候,感染天花去世了,對徐家貢獻并不大。
而立國之后,晉升為崇安候的徐家便不再大肆經商,而是督促族人讀書進學。幾十年下來,也頗有所成,出了一個進士,兩三個舉子。徐清黎的父親徐二爺,便是那位唯一的進士。他二十而中舉,三十中進士,算的上是一時俊杰,如今年不到四十,官拜五品,在戶部任職。
至于徐二夫人,則是清貧世代書香出身的。雖然略顯清貧,但徐二夫人卻被教養的樣樣出色,管家女紅,詩書才藝,無一不精,是當之無愧的名門閨秀。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看中去求,甚至有傳言說,先帝意圖讓她嫁入皇室……也是當時徐家家主仗著與先帝的情分,到宮中陛下面前祈求,才求了一紙圣旨,給徐家嫡次子娶到了徐二夫人。
求來這么一個媳婦,徐家當然十分重視。但偏偏她又是徐二夫人,而非徐大夫人……雖然當時徐家并未剝奪了徐大夫人的管家權利,但徐大夫人怎能不心生危機?如此情況,會出現任何宅斗故事,都不稀奇。
反正吧,就是那么一個事兒。
如今自然是徐二夫人是勝出者,而那位徐大夫人則是在十來年前丟了性命。如今徐大爺已經續娶新妻,但新妻年紀小,又面對原配留下的幾個孩子和比她更老資格的妾室,自己小院都處理不來了,自然是不敢同徐二夫人做爭鋒。
徐二夫人的勝利,當然是有代價的。
代價之一,便是徐青黎的早產和先天疾病;代價之二,同樣是在子嗣上。早產之后,徐二夫人子嗣艱難,直到徐青黎六歲時候,才另外有了一個孩子。也幸好,這個孩子她保護的很好,而且是個男孩子。兩個孩子之外,她便再無所得。
這樣的子嗣情況,在這個時空,顯然是不夠的。待徐清黎十歲之時,徐二夫人的身體都再無動靜。她也終于沒能熬住各方面的壓力,給徐二爺納了妾室……她早年婚事轟動、賢名在外,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紅眼。她若是不給丈夫納妾的話,吐沫星兒都能講她給淹沒了!
賢名累人啊!
人不禁在心中感慨。
“我家夫人操持一大家人,里里外外的,也真不容易。”紫蘇面露心痛敬佩之色,道:“我家小姐,更是夫人的心病。”
人沒有接話。
紫蘇猶豫了一陣,看著人,誠懇地道:“我家夫人知道小娘子必不簡單……她想讓奴婢問問小娘子您,您能不能幫我家小姐去了頑疾?若是能讓我家小姐身子康健,您有任何條件,夫人都愿意答應的。夫人沒有親自來同您說,也是表達誠意,不想以勢壓人的意思,并不是不尊重您,希望小娘子您能理解夫人的一片誠心。”
讓第三者傳話,有什么也好轉圜。
人含笑抿了一下唇,只打著哈哈道:“你家夫人太客氣了。”
紫蘇見狀,心中反而高興起來——
人這般表示,雖然沒有答應什么,但恰恰說明,她真的對她家小姐的病有辦法!徐家和徐夫人如今最怕什么?他們什么都不怕,什么條件都出的起,只怕人沒有辦法!
紫蘇心中了然,當即更加熱心地幫人做起活兒來。
徐清黎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才悠悠轉醒。此時此刻,她原本蒼白的面容染上了睡的饜足才會有的點點紅暈,配上她嬌弱的身子,當真是十分美麗迷人。
梳洗之后,她滿足地對人笑道:“實不相瞞,我真的覺得仿佛是新生一般,整個人覺得輕快級了。這種感覺,于我來說,真是從來都沒有過。”
“小姐說笑了。”人看了看天色,笑道:“剛剛紫蘇姐姐已經幫我要做的活兒做完了,正好讓我空下來,能夠去貴府走一趟。不知小姐如今可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徐清黎十分開心,主動挽了人的手臂,道:“那我們這就走吧?你可有什么要準備的?”
“沒,我需要先看看。”人道。
她自然是什么都不需要。
幾人到了前面鋪子里,人同老掌柜交待了一番,便上了徐家的馬車。馬車寬大舒適,處處是清雅的奢華,很是讓人長了一次見識。
一路閑話之間,馬車一直駛進了徐家的二門外的車馬廳,又換乘了小油璧車,走了盞茶時間,才終于停了下來。
紫蘇照顧著人下了車,對人介紹道:“這是我家小姐住的梨清院。那顆梨樹就在哪兒。”
人順著紫蘇的手指一看,便見一顆高過屋頂的高大梨樹挺拔而立。再向上看,那枝椏之間,卻是僅有稀稀落落幾十片樹葉,且片片是不健康的黃色,瞧著便讓人覺得黯然傷懷。
徐清黎被另外一名丫鬟扶著走到人身邊,淡笑道:“花小娘子,到屋里坐會兒吧,也瞧瞧我的茶怎么樣……其他的,一會兒再談不遲。”
人聞言點點頭。
她第一次來徐府,第一次見到這里的花木,若不靜心感悟一陣,一時半會兒也瞧不出是什么問題。
“我娘一會兒應該就來了。”徐清黎對人歉意地道。
人笑笑,道:“這實在是太客氣了。”
“不是這樣。”徐清黎將清香撲鼻的香茶朝人身邊讓了讓,道:“我娘常說,有些人不論身份地位如何,都是值得人尊重的。她跟我說,你就是這樣的人。她這么說,并不是因為你有可能治好我的病,而是因為她了解了你過去的經歷,才這么認為的。無論是你當年勇于賣花承擔家庭開銷,還是今離開韓家獨立生活,都是一般小娘子所做不到的事。而更讓她贊嘆的,是你離開韓家之后,非但對韓家沒有一絲怨恨,而且依舊愿意延續那份情義……”
徐清黎微微搖了搖頭。
她聽徐二夫人說起這些的時候,心中都是為人報不平的。但人自己卻從來沒有任何不平之心,反而處處替韓家說話,繼續感念韓家的情義。
徐清黎自問,若她處在人的位置上,只怕真的做不到。
人聽到之后呵呵笑了一下,搖頭道:“怎么能這么說呢?應該是我自己太倔,不肯放棄這份折騰的心思,去老實做一個大門不出的閨秀而已。韓伯母他們都拗不過我的。”
徐清黎聞言了然莞爾,低頭抿了一口茶水,再沒有說什么,偶爾用帕子掩住嘴,輕聲地咳,并不特別嚴重。
人注意到,紫蘇請她進屋之后,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
一會兒徐二夫人走了過來,一陣寒暄之后,徐二夫人便問道:“恕我直言,花小娘子,不知你什么時候能夠開始?”
“這就開始吧。”人客氣地站起身,微笑道:“還請夫人您屏退這院中的無關人等,保持安靜。”
徐二夫人便吩咐了下去。
很快,這屋里便只剩下徐二夫人和徐清黎,以及那個善藥的媽媽,還有紫蘇和半夏。人關上了院門,交待其他人都離的遠遠的,自己走到了院子中,走到了那顆梨樹跟前。
她繞著梨樹觀察了一陣,找了個位置盤腿坐了下來,將雙手平放了梨樹的樹干上。
(悲劇,老公一屁股坐在了筆記本上,于是筆記本的顯示器就咔嚓一聲,壞掉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