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愛國被“八百元”嚇得一宿沒睡好覺,他輾轉難眠。
以莊稼人還禮的規矩,不說將來得還“一千五”吧,最少那也得一千,否則被人講究只收不吐那是占便宜。
夏愛國想想就生氣,生氣就躺在那,在黑暗里踹一腳蘇美麗,話也多得嚇人,和平日風格不符。
“八百元你也敢拿?還偷偷摸摸的!你就不怕那老些錢咬你手哇!這可咋整!”
“哎呀,可別踹我了!我不尋思這錢和娘去京都住院那回不一樣嘛!那次是借,那好借好還,勒緊褲腰帶也得給伯煊。這次是結婚隨禮,你聽說過接禮錢還能退的不?再說你不也聽鐵柱說了嘛,是好幾份,有親家、有伯煊爺爺和外公的。”
夏愛國又是一腳:“你成天有理!你改名叫蘇有理得了!是誰也是沖閨女。你這老娘們就是變了,你指定尋思你閨女生了娃站住腳,你就敢收錢了!你個敗家娘們!”
蘇美麗沒敢急眼,大半夜的干仗,夏季了,開窗戶開門的丟磕磣。再說剛辦完大兒子的婚禮,這要傳出去吵架,好說不好聽的,那都得被人傳走了樣兒。
“你可別再踹我了。脾氣咋這么大呢?我這都被你踹橫過來了!
我咋想的我說了,你愛信不信!再說了,以后幾十年呢,咱家日子越過越好,秋兒也有出息,還禮唄,慢慢攢慢慢還,伯煊家有啥事兒,咱使勁往外掏家底!
你非得現在三更半夜的作妖!或者過幾天你不放心去趟鎮里郵局,你給你閨女打個電話問問!我可睡覺了。”
別說夏愛國和蘇美麗因為八百元而心臟緊縮了一下,就是當時接過錢的夏天也被嚇了一跳。她是被三百元嚇到的。
小兩口隨五百塊錢,那真是夏天和葉伯煊經過幾次電話溝通商量的結果。人家葉大少說了:
“亭子結婚咱倆就給五百,你哥結婚你給三百?怎么好意思給出手!你怎么那么摳?是親妹妹嗎?咱倆總共加一起親哥、親弟、親妹才仨人,你給我立規矩也得挑挑時候、挑挑人選。”
要是讓夏天說心里話,那就是高興。她還是挺高興葉伯煊是這種態度的。可她愛裝啊,她沒好意思對葉伯煊表達出來。她以“過日子”的名義裝假!
當宋雅萍遞給她三個紅包時說:“夏天啊。你哥趕明來京都叫他來家里吃飯。宿舍缺什么少什么來這拿。來,這是我和你爸給你爹娘的,另外兩個是你爺爺和外公給的禮份子。”
等宋雅萍放下紅包離開了,夏天打開后一瞧。傻了眼。婆婆公公一百,外公一百,爺爺一百。
聽起來不多,可現在是什么年代。
營級干部一個月才七十多塊錢,她夏天可是干事。剛賺五十多,她得不吃不喝倆月,才能湊齊。更不說地方上了,工廠的工人都三十多塊、四十那樣吧。
隨禮啊,普通人家走人情都二元、五元,十塊、二十塊的那叫關系不錯。
夏天知道她的婆家不能按照普通人家去比較,但爺爺、外公給掏禮錢,這在她看來仍是完全沒想到的事情。其實就是宋雅萍不給隨禮都是很正常的。
劉蕓私底下來她家和她說悄悄話時,曾經指點她:“別自作多情哈!哪是沖你啊?是沖你生的這對兒龍鳳胎!”
夏天卻搖頭否定道:
“不該那么去想。我現在沒生孩子的話,爺爺和外公即便沒給我娘家隨禮。我公公婆婆會給的。我婆婆那人一直以來的風格就是:犀利的語言下有一顆對我熱切的心。
哈哈!她自始至終都沒摳過門,估計是外公富養她的原因。這情啊,我得擱心里記著!”
在劉蕓心里,夏天沒和婆家起過什么大的沖突,那是因為夏天能忍,為人實在,傻乎乎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沒人找她茬了。再加上夏天心大、不愛算計,換誰都能和她處好關系。
在夏天的心里,劉蕓活著太累。
一面兒想抗衡的心持久永恒。她們老張家的人說什么劉蕓都愛多想。都拽著她衣服袖子讓幫忙參考“哪句哪句什么意思”……
一面兒還因為沒生孩子,心里沒有底氣。劉蕓就長時期活在復雜的情緒中,分析出了“什么意思”,她也只能忍著。
劉蕓有種思想。夏天不敢茍同。那就是如果她現在就和當年打她父親的大姑姐直面沖突、報復,她怕自己會掃地出門,到時候工作、生活將會一團糟,什么都沒有了。
可生了孩子就不會了,尤其生男孩,到時候她劉蕓無論做得多過分。大家也只能忍著。大姑姐是張家外人,孫子才是張家人。她有兒底氣足。
夏天見到劉蕓就勸:
“別魔怔了!嫁進去就好好過日子,把那些不愉快的通通忘記,過得幸福點兒給你大姑姐瞧瞧,她嫉妒你才是最好的報復。
你咬牙切齒的萬事俱備就等懷上兒子了,你兒子是什么?籌碼嗎?向我看齊啊!我是屬于想好好生活都得費盡全力了,你還琢磨什么復仇呀!”
自然,兩個生活理念現在不太相同的人,不歡而散。
劉蕓每次離開時都使勁瞪了一眼夏天:“趕明再不來了,見你一次,泄氣一次。”然后隔三差五還來葉家大院一趟。
劉蕓擔心夏天憋屈到,天天整孩子再呆傻嘍。每次來還不空手,她認為好吃的,哪怕是盤咸菜,她也裝兜里倒動給夏天。
宋外公回了南方,宋雅萍為了能讓她的老父親繼續回京都呆著養老,她這個常年無休的工作狂請假了,陪著宋外公一起坐火車離開。
臨走時,夏天以為外公得抱著鬧鬧舍不得,卻不想居然是婆婆眼圈兒紅了。所以說女人要比男人情感細膩。
宋雅萍絮絮叨叨地輪番抱著鬧鬧和小碗兒說:
“十天半個月就一個變化,你覺得他們小,可等段日子不見面,他們就學會很多了。”
葉爺爺囑咐宋外公:“咱們兩個老家伙得呆一起。送完老友最后一程也別多尋思,馬上回來。想想看咱家的兩個小曾孫,咱們還得多活幾十年,一起送他們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