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伯煊躺在臥室的床上假寐。∧≠∈≧網.┭.
夏天端著熱了又熱、熱了三遍的餃子上了樓。又是醬油又是醋和香油的,放輕腳步推開了臥室門。
“起來吃點兒東西吧?吃完再吃點兒藥,感冒了硬挺不好。”
葉伯煊聽到夏天的柔聲慢語,坐了起來,接筷子,自己捧著托盤。
一口一個,大口大口吃著餃子的葉伯煊,瘦削的臉龐上,不知不覺間有了歲月的痕跡,兩眉之間的豎紋更是比以往明顯。
夏天剛坐到他的身邊,他就停下了夾餃子的動作。
沒看夏天,低頭看著餃子。
“你是不是很高興我不用參戰?”
“我是不是很胖?”
葉伯煊的喉嚨處動了動:
“有些胖。”
夏天低下頭擺弄著手指,低聲回道:
“有些高興。∧≠∈≧網.┭.”
實話傷人,夫妻之間也在所難免。
葉伯煊長嘆一口氣,把托盤放在了床頭柜上,用著他就知道、不過如此的語氣:
“我知道,我還知道媽也和你一樣的心理。”
他站起了身,雙手搓了搓臉,打開衣柜門拿出便服穿上。
“葉伯煊,戰場上槍沒長眼睛,甚至越是勇猛向前沖的人,越是……
我有私心,我從不回避!
我沒有那么偉大,偉大到聽你非要主動去送死、沒資格還爭取到關禁閉、仍舊堅持不懈還能雙手鼓勵支持!
如果你是我,你也會很高興!我們有家,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上有老下有小……”
臥室門關上了,葉伯煊沒有聽夏天說完大步離開。
涮羊肉的老字號店的包房里,李志、徐才子、張毅、瘦猴等幾位至交好友提前到達等候著。⊥≡≥.╈┮.╳
知道葉伯煊被關禁閉的,基本都在位了,除了正在封閉訓練的沈剛。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尤其是葉志清下達的命令。牽一而動全身。
但他們理解!理解著呢!
酒過三巡后……
張毅說:“我羨慕剛子。他有資格,我要知道啊,我都不會前幾個月的時候轉業!咱當兵是為了啥?!”
李志搖了搖頭:“我比你還早。現在想想當兵的歲月里,我那陣最喜歡說的話就是。不服戰場上真刀真槍的練!”
徐才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那張眼鏡下的眼睛早就喝紅了,他一把拉起葉伯煊的手掌:
“看看這繭子!知道是干啥的嗎?他是當兵的,我們這手啊,哈哈。曾經也摸過槍,現在在握著筆桿子。
人生有幾個十多年,十多年中投入滿腔熱血又只做一件事!難怪伯煊會鬧事!”
“噯?聽說了嗎?呵呵。.有為這事提前轉業的,有為這事腦袋別在褲腰上去爭取的!
人啊,活著得講個理想!當慫蛋、當一輩子,今天慫、明天慫,一輩子慫,活一天得了!伯煊,你去不去都在哥們心中是條漢子!”
葉伯煊終于開口說話了,不再是從落座后獨自喝著悶酒:
“十年前。我還是一名普通的連長,那時啊!我就對自己說,十年,給我成長的十年,我會帶出一批又一批為國為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手下。他們個頂個是條好兒郎!
為我國領土不容侵犯,為國富民強貢獻力量,讓那些小瞧我們的人,領教領教我魂!
八一字樣、軍帽上的標志,我們會用生命去詮釋。
從那天開始,我就為了理想打拼。從未放棄!那么多岔道口,哈哈,我連瞧都不瞧!
我習慣了訓練、摸槍、帶兵鉆樹趟子。
離開家、離開妻子孩子,無法在第一時間送走我奶……
只要我和戰士們在一起從不彷徨!
十年后的我終于等來了。≡≧≡≥≠≥.┿┯.身上的傷、手上的繭,只為這一刻!想想心真的燙!
可該死的,該死的……”
葉伯煊紅了眼眶。
沒人理解,沒人支持他的理想,只差一點!
葉伯煊像個孩子一樣委屈,他念念不忘的理想。在他作鬧過后更是遙遠。
沒去過真正的戰場,他葉伯煊沒去過真正的戰場!他最后守備?守備!
“我羨慕沈剛。
聲音里有失落,有跌跌撞撞靠蠻力被拒絕后的受傷,他瘋狂興奮愧疚等待,現在全轉換成了遺憾。
這里坐著曾經的和現職的軍人們,這個夜晚、這個涮羊肉的包房里響起了齊聲的演唱。
“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
寬廣美麗的土地,是我們親愛的家鄉。
英雄的人民站起來了,我們戰勝了多少苦難,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那天葉伯煊酒醉后,張毅半背半拽的送葉伯煊回了家。
夏天端著熱水毛巾給葉伯煊擦洗了很久,晚上十一點,夏天坐在衛生間的小板凳上,用搓衣板洗著他吐臟的衣裳。
第二天葉伯煊早早離開了。
夏天不知道他是躲著自己、還是躲著父親。
歸團后,葉伯煊會在每天晚上六點半給家里打個電話,用著上火后的破鑼嗓子和兒女通通話,會問問夏天這一天都干了什么。
他比曾經任何一個時段打電話都勤快了,可夏天卻覺得她和他之間隔著什么。
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七日除夕,這個日子對于葉家來講,有些一樣,又有了異樣。
葉志清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小碗兒每到吃晚飯時就會問:“爺爺呢?”
鬧鬧會在夏天還沒回答時就插話道:“爺爺忙。”
兩位老爺子一個動作,無語加搖頭。
如果不是親戚們最近時不時串門,家里已經好久沒什么熱鬧氣兒了。
雅萍因為伯煊,不和志清說話了。
夏天因為自學大二課程,很少彈琴歌唱了。
葉伯亭呢,摒棄了一言不合就瞪眼睛的習慣,不是看書就是呆,偶爾還站在廚房里和王荷花學點兒做菜手藝。
就連最鬧騰人的葉小叔一家,葉伯盈上學懂事兒了,不再攆雞逗狗了,葉小叔也不話癆,只是常常意味深長看看葉伯亭。
梨樹村的夏愛國和蘇美麗也悵然若失。
“他爹,沒孩子在身邊,咱這年過個什么勁兒呢?你說明明我們都又見了一輩兒人了,可過年的人數卻更少了!”
“讀書的讀書、上班的上班,去年秋兒都回來了,小毛生孩子還請了那么長時間的假,他不能老來回折騰。”
“我想冬子了。他過了年剛十三虛歲,你說他會不會想咱倆啦?”
夏愛國抽著姑爺又給托人送來的煙卷,喝了一口姑爺孝敬的白酒:
“閨女說,趕明政策好了,咱倆也去。你別一根腸子八下扯,耽誤兒女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