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好意和殷勤,讓顧曉曉分外感動,她也想就此了解下鎮上尤其是林家的事兒。所以買完東西后,顧曉曉和熱情的大嬸們坐了兒,當得知她是老師后,大家紛紛夸起了老師穩定福利好,還有人問起了顧曉曉的籍貫工作地點,為荷城太遠她已經結婚感到遺憾。
熱情的架勢,大有顧曉曉沒有結婚立馬給她保媒拉纖之意。
打開話匣子之后,很容易引到了顧曉曉現在租的房子房東,她故作好奇的問了句:“聽說我剛租的房子,房東侄女兒是大學生,這可真不錯。”
“哈,你說的是林老三家的侄女兒雨丫頭吧。這孩子倒也爭氣,只是有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爹,拖累著她們娘兒仨,可憐她娘是個苦命的。”
一個穿花色棉衣的阿姨開口,剩下幾個大嬸兒,都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顧曉曉心中打了個嘀咕,問到:“咦,這又是怎么回事兒,家里出個大學生,應該挺光榮的,不是該努力賺錢么。”
聽顧曉曉這么一說,最中間的大嬸兒擺了擺手搖著頭說:“姑娘你是新來的,沒聽過林老大的事兒也是正常。他在我們鎮上可是‘名人’兒,工作三天兩頭請假,手里有了余錢就跟人賭博,一兒一女全靠著老婆養大,可憐林老大媳婦兒受累太多,前年走了。雨丫頭和弟弟的學費,聽說都是好心人捐的。”
顧曉曉故作驚訝的感嘆了下:“不會吧,哪兒有這么不負責任的家長。”
說八卦的人最喜歡別人認真聽,又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樣,幾個大嬸子小媳婦兒見外鄉人對林家的事兒感興趣,七嘴八舌的把林雨爸爸揭了個底兒朝天。這還不夠。說到興起處,她們干脆將林老大和林老三不合一事也八了個清楚。
如此直到日暮西山,八卦會散了場顧曉曉提著東西家走,對于林家的祖孫三代情況已經了如指掌。聽大嬸兒們說林雨爺爺那一輩兒其實在鎮上還算不錯的,否則也不能扶持著兩個兒子起一棟小樓。只可惜老兩口年輕時吃了太多的苦,到了晚年長子又不讓人省心,四五年前就過世了。
林雨的父親叫林建民。名字起的敞亮人卻是個愛偷奸耍滑的。分家時。他和弟弟分了一樣的房子和錢,不過七八年的功夫,境況已經迥然不同。這林建民臉皮極厚。逮著誰都能開口借錢,三塊五塊不嫌少三千五千不嫌多,但錢若到了他手里,就甭想再回頭。所以。久而久之,林建民在新安鎮成了臭頭。大家都不想和他打交道。
那些好心的大嬸兒,為了防止顧曉曉上當,特地叮囑林建民若是借錢,說的再可憐都不要聽。林雨考上大學時。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出去借學費,最后全拿到了賭桌上輸了個精光。諸如此類奇葩事,林建民做的太多。所以她們勸顧曉曉無論如何也不要相信他的鬼話。
不用旁人提,顧曉曉自是不會借錢給林家。弄明白林家窮困的原因后,顧曉曉十分感慨。吸煙喝酒通宵賭博,怪不得林建民到后來壞了身子,李秀玲又何其無辜,存了多年的錢,為這樣一個人埋單。
一個人要像被人尊重,首先得自己活的有個人樣,林建民這樣的人,真的就像一灘爛泥,扶都扶不起來。
顧曉曉回家時,一樓亮著燈靜悄悄的大門開著,她推開門上了樓梯,屋里有響動但是沒人出門。顧曉曉上樓將床單被罩換了下,然后簡單洗漱后,將門反鎖準備睡覺。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半夜時大門哐當作響驚醒了顧曉曉,她迷糊的聽著,大約是林建民喝了酒回來了,借著酒氣在那里鬧騰。小樓用的是普通玻璃門窗,所以并不隔音,底下鬧騰了大半個小時后,顧曉曉才再次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顧曉曉待在樓上沒有出門,將電腦中存的書稿校對了,一下,又用昨天的買的米和菜做了飯。林建民神出鬼沒,一覺睡到過了晌午,又跑出去跟人打牌了。林雨倒是上來過,顧曉曉一直忙著校對稿件對她淡淡的,她討了個沒趣兒也就下去了,顧曉曉頭一次進門時見的小男孩,倒沒上來過。
如此過了兩三日,顧曉曉閑時走鎮上走走,聽些家長里短的八卦故事,也認下了幾張熟面孔。榮縣有七個鎮,每個鎮下還有若干個村,淺淺的了解一下后貧困的狀況讓人觸目驚心。這邊是山區縣,還有很多村村通公路都通不到的險要地方。老百姓靠山卻吃不了山,為了生存有人忽略長遠利益伐木賺錢。林木被濫砍濫伐,水土流失嚴重,珍貴的植被被糟蹋,那些真正價值千金的東西,一點點的消失著。
這讓顧曉曉很是痛心,她從縣城書店里買了一張榮縣的地圖,然后圈出來幾個最貧困的村落,打算逐一走訪。
下村子前,顧曉曉帶上了卡片機還有手機,將筆記本鎖到了二樓的房間內,并且跟林老三打了招呼,讓他幫忙看著點兒。眼看就要過年了,顧曉曉下鄉的舉動,讓林家人一頭霧水,林雨試探著問顧曉曉出門的原因,被她笑著打發了。
深入到了山村中,看著那些簡陋的教室,石頭壘成的課桌,還有窮的門窗破爛的民居,顧曉曉受到了極大觸動。與此同時,顧曉曉也看到了被胡亂砍伐掉的珍貴樹木,還有山林中豐富的菌菇以及野菜山果之類,可以在城市中賣到大價錢的東西。貧困的原因有多種,而造成榮縣貧困的應該是交通閉塞還有民眾觀念封閉。
顧曉曉將看到的東西用照相機還有筆記錄了下來,挨家挨戶進行訪談,對本地教育情況做了一定了解。與之相比,林雨家的住的二層小樓堪稱豪華,而非貧困。她本打算在用一周時間。將幾個村子粗略看一遍,沒想到最后用了半個月,也只看到了極端貧困的冰山一角。
回到新安鎮之后,顧曉曉將搜集的資料拷貝到筆記本上,進行系統整理。整理資料忙的天昏地暗時,門外傳來了有規律的敲擊聲。
顧曉曉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揉揉頸椎,這才起身打開了門。林雨稍顯驚惶的站在門外。帶著祈求說:“顧姐姐,能請你幫個忙么,我爸爸好像生病了。您能幫我一起把他送診所么?”
林雨的話讓顧曉曉驀然想起一年多后林建民的惡疾,大病非一朝一夕之事,一般早早都會有征兆。也許這次就是林建民發病初期,不過鎮上診所醫療設備落后條件差。沒有診斷出來而已。顧曉曉腦海中掠過幾個念頭,跟著林雨下了樓。看著臉色發青緊咬著牙關的林建民蹙眉道:“我家中有長輩是大夫,看你父親這樣,最好直接打電話給縣城里的醫院,到小診所恐怕無濟于事。”
得知要到縣城里的醫院。林雨一下子六神無主眼神蒼白,還是顧曉曉拿出手機撥了120,叫了縣城里的救護車。林雨又驚又怕。守在父親身邊,既怨恨他只知喝酒賭博對她們姐弟戀不聞不問。又怕父親走了只剩下她們姐弟,在鎮上被人欺負。種種念頭交織在一起,讓她像霜打的茄子。
林雨弟弟年紀小一些,對父親似有怨懟,陰沉著臉全然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擔心倒沒多少。聽著他扯著林雨的衣角說錢,顧曉曉大概猜出,他應該是在為錢憂心。
姐弟倆推推搡搡很自然將期盼的目光落在了顧曉曉身上,她則忙著手頭的事等著救護車到來,同時給林老三打了電話,讓他來解決家務事兒。
林老三看到大哥的模樣唬了一跳,心里一百個不樂意插手,這種關頭他一個做叔叔的又不好離開。救護車來后,顧曉曉并沒跟著過去,這一夜小樓里就她一個人,她特地將門窗鎖的嚴實。
到了第二天,林雨回來拿東西眼睛紅通通的,顧曉曉問了句,林建民在醫院做了全身檢查,胃部有陰影疑似腫瘤。不過醫生寬慰家屬,就算查出來也是早期,治療好的概率很大。林雨回來,為的是拿農村合作銀行醫療本。顧曉曉只是房客,言語上表達了幾句關懷后,沒再說什么。
林雨在屋里待了好一會兒,像是在跟什么人通電話,聽著并不真切。要不是林家的話機擺在窗戶邊上,顧曉曉連林雨打電話都未必知道。
劇情在這里轉了個大彎兒,林雨父親的病提前一年查出來,顧曉曉和秦朗也提前走到了離婚的邊緣。顧曉曉頓時好奇,接下來的的劇情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到了第三天檢查結果出來了,林建民的并且確認為良性腫瘤早期,及時干預治療的話,治愈希望很大。但是手術費成了難題,林老三已經墊付了幾百塊錢的檢查費,并不愿出高達數萬的手續費,林雨愁云慘淡連她弟弟都面露慘然。
因為暫時沒錢動手術,林建民又回到家中,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無精打采沒什么精神。疾病折磨的不止是人的身體,還有意志和精神。醫生將林建民的病,歸結于不合理的作息和飲食習慣,他這幾日恍恍惚惚,也不再去打牌了,整個一樓靜的可怕,好像沒人一般。
直到初九那天,林雨一大早就出門,滿臉紅暈帶回來一個西裝革履上衣口袋里還插著支鋼筆的青年人。
顧曉曉一直在二樓窗花前看著,來人還沒有抬頭,她就從對方的熟悉的身形中看出七八分來。待那人開口說話,顧曉曉確認是秦朗無疑。
在幾百里外的地方,和名義上的丈夫相遇,天下無奇不有。顧曉曉沒有聲張,抱著胳膊看著秦朗和林家人寒暄,話來話外絲毫感覺不出他的寒酸落魄。林雨有些激動的和父親還有弟弟介紹著秦朗,幾人說的話從樓上聽不清楚,只要林雨說到激動處聲音大了,才能聽到類似于好心人捐贈等字眼。
顧曉曉生出了惡趣味心理,倘若她現在走下樓和秦朗打個照面,他會是何種表情。
樓上顧曉曉心思千回百轉,樓下林雨如同再獲新生,用崇拜的目光望著秦朗。這還是她第一次面對面的和好心人接觸,一直以來,兩個人都是靠書信和電話聯系。在父親查出患病,家里又沒錢做手術時,林雨頭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從高中就開始幫助她的好心人秦朗。
林雨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聯系秦朗,沒想到他在得知她遇到難題后,一口應下了幫她籌集手術費之事,還安慰她不要擔憂,他很快就會趕來。與一直幫助自己的好心人見面,對林雨來說既忐忑又激動,見面后好心人沒有端半點兒架子,細心認真的問起了父親的病情,讓她心里萬分感激。
此時此刻,林雨最感激的就是在高中執教的姑姑,走了關系給她弄了個捐資助學名額,這才讓她有機會認識秦朗。
雖然夫妻倆在這個特殊的地方見面尷尬,但是顧曉曉總不能一直住在樓上,醫院過來十五才能做手術,在此之前秦朗估計都會待在這里,兩人總要有見面的時候。
秦朗聽說樓上有荷城來的租客,而且是她提出送林建民到醫院,不由產生了好奇心,于是讓林雨引見一下。林雨先前通過書信和電話時,對秦朗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但是危難之中得他相助,潛意識中產生了朦朧的好感。
當秦朗表示出對別的女子的好奇心后,林雨心中不太是滋味兒,在想到秦朗已經結婚而且樓上租客還不如她年輕漂亮時,又壓下了那份酸澀。
篤篤,敲門聲再次傳來。
顧曉曉開門時,聽到外面的談話聲。
“……也不太清楚是做什么的,不過是從荷城來的,這點兒我清楚。”
“不管怎么說也是個好心人,交個朋友也是極好的。”
后一句自然是秦朗的話,顧曉曉啞然失笑,慢慢旋開了門鎖,俏生生的出現在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