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暗暗叫苦。
忙拽了她一把,卻沒拽住。
門就這樣猛地被那雙鑲著玉石的繡鞋給踹開了。
小院子里,花團錦簇,成片的美人菊開得正艷,有蜂蝶在花間起舞紛飛。
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正拿著木瓢澆花,聽見門響聲,瞅見兩個身影闖了進來,一個氣勢洶洶,一個則腳步有些遲疑,也不正眼看她們,只是冷冷說道:“出去。”
田姨娘瞥了那女人一眼,一身麻布藍衣,滿臉橫肉,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個仆婦,便挽挽袖子對著那房門緊閉的廂房掐腰喊道:“你個不要臉的小賤人,竟然敢勾引我家老爺,快給我滾出來。”
滿院子的鮮花刺痛了她的心,又怒氣沖沖地對百靈吩咐道:“把這些花都給我砸了!”
百靈頓時花容失色,不會吧!
敢情之前跟田姨娘說的那些話,她是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吶。
一個姨娘這樣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來欺負男主人的新寵,也太囂張了吧?
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那藍衣仆婦放下水瓢,面無表情地走到兩人面前,冷聲道:“我數三個數,兩位若是還不出去,休怪我不客氣了!”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跟我說話。”田姨娘說著,怒氣沖沖地往廂房那邊走,邊走邊罵道,“有本事勾引男人,沒本事出來露個面嗎?像個烏龜一樣躲在屋里算什么本事?”
那藍衣仆婦看著她的背影不急不徐地念著:“一,二,三。”
瞬間,田姨娘只覺耳邊一道厲風襲來,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托上了半空,并且迅速地朝前面飄移,接著。又飛速地下沉,啪地一聲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百靈瞬間也被拋了出來。只覺身上一陣吃痛,聽見田姨娘在身邊呻吟,忙爬起來問道:“姨娘您怎么樣?”
田姨娘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她忍著痛,在百靈的攙扶下狼狽地站起來,走了幾步,便大聲喊疼:“百靈,我走不了了。我的腰快要被摔斷了。”說著,又盯著那緊閉的大門憤然道,“想不到,那個小賤人下手這么狠,我,我要回去找人砸了她這個院子。”
“姨娘,不要再說了,那婆子的身手可是不一般吶!”百靈見這個時候了,她還在嘴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還指不定誰砸誰呢!
立刻有人圍了上來。
表情不一地看著兩人。
一輛馬車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接著,有人跳下來的聲音。
“姨娘這是怎么了?”夏云初緩緩走到兩人面前,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花容失色的女子。
百靈見是夏云初,眼前一亮,忙上前施禮道:“夏世子,姨娘摔了一跤,扭傷了腳。”
“見過夏世子。”田姨娘也勉強一笑,忙上前打著招呼,熱切地看了看他身后的馬車。
那個,國公府世子送她回府,也不算失禮吧?
不管怎么說。兩家還是姻親呢!
正想著,卻聽見夏云初說:“原來是腳扭了啊!我還以為姨娘被人揍了呢!這樣。您等著,我這就去永定侯府傳個信。讓人來接您啊!”
說著,望了望面前緊閉的大門,輕笑一聲,跳上馬車,揚長而去。
田姨娘和百靈望著絕塵而去的馬車,不禁面面相覷。
許嬤嬤表情凝重地進了怡卿園,進了里屋,不動聲色地把屋里的丫鬟都支出去,然后走到蘇氏面前,把適才夏世子來府里喊人去巷后街接田姨娘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見蘇氏臉色一沉,說道:“夫人,要不要把田氏傳過來問問,老爺怎么可能在巷后街有外室呢?”
田氏吃了虧,自然不可能說出實情,只說自己在巷后街散步的時候摔了一跤,正好碰到了夏世子。
許嬤嬤自然是不信的,推心置腹地問了百靈,才問出外室的事情,便匆忙回來說給蘇氏聽。
“問什么問?你是嫌此事鬧的不夠大嗎?”蘇氏冷聲道,“你去跟田氏說,讓她把嘴閉緊了,若是老爺回來,聽到一絲有關外室的傳言,我饒不了她。”
“還是夫人信任老爺,那個田氏真是被老爺寵壞了,聽風就是雨,還敢上門去鬧。”許嬤嬤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是一頭霧水。
難道真的是信任嗎?
心里正疑惑著,卻聽蘇氏沉聲道:“既然田氏去鬧,那此事十有是真的了,既然是外室,那就養在外面好了,總比接到眼皮底下來的省心,若是現在把此事攤到明面上,那豈不是正好推波助瀾地讓那個女人進門了嗎?”
只要不弄進府里來礙她的眼,管他養多少外室呢!
興許新鮮一陣子,就銷聲匿跡了也說不定。
慕二老爺這些年也不知道養了多少外室,也沒見哪個長久過。
說起來,外室不過是養在暗影里的玩物,有什么可擔心的。
“是是,奴婢這就去跟田姨娘說。”許嬤嬤恍悟,看蘇氏的眼光多了些敬佩,正室就是正室,就是能沉住氣。
田姨娘得了許嬤嬤的點撥,才徹底回過神來。
對啊!當初怎么自己沒想到這點呢!
養在外面,總比弄進府里好。
沐影堂。
楚嬤嬤拿著那塊深紫鳳穿蓮八吉祥紋樣的錦緞在皇甫氏身上比量了一下,笑道:“太夫人,這二少夫人還真是有心,這料子您穿在身上甭提多好看了。”
“人老了,穿什么都一樣,看的只是小輩們的一片心意罷了。”皇甫氏笑笑,又道,“千萬記得囑咐針線房,讓她們做得仔細些,這臨近年關,免不了應酬,正好穿個新鮮。”
“太夫人放心,您的衣裳,她們哪敢不上心。”楚嬤嬤笑瞇瞇地應道。
“阿楚,我發現你今天的嘴愈發甜了,是有什么喜事嗎?”皇甫氏認真地看著她。
眼角瞥了瞥立在墻角沉默不語的余氏,嘴角忍不住地彎了彎。
自畫眉被罰到了莊子里,她就一直這樣沉默著,似乎在等著皇甫氏問,可是皇甫氏似乎壓根就沒有把她的異樣放在眼里。
“哪有,是太夫人穿著孫媳婦孝敬的料子,開心罷了。”楚嬤嬤淺淺一笑,“奴婢這就送到針線房,讓她們早點動手做。”說完,小心翼翼地抱著料子走了出去。
屋里,頓時沉默下來。
余氏鼓起勇氣,走到皇甫氏面前,撲通跪了下來,眼圈紅紅地說道:“奴婢教女無方,還望太夫人責罰。”
“畫眉可是惹什么禍了?”皇甫氏不看她,起身拿起花剪,又開始動手修剪長得洋洋灑灑地八角梅,這花自從搬到屋里來,瘋一樣的長,不剪掉枝葉,怕是開不了多少花。
余氏一五一十地把畫眉被罰到莊子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原本不敢跟太夫人提起,怕太夫人煩心,只是眼下到了年關,奴婢懇求太夫人能饒恕小女這一次,讓她回來,奴婢給她問門親事,管事也好,小廝也好,也算了卻奴婢的這樁心事了!”
皇甫氏沒讓她起來,也沒看她,只是拿著剪刀自顧自地剪著那些枝枝葉葉,緩緩說道:“丫頭啊!你在我身邊也有年頭了,你心細,處事周全,這些都是你這么多年留在我身邊的原因,要說缺點呢!你心高氣傲,覺得自個嫁了個管事太委屈,所以,總想著讓閨女嫁得好些,這些,我都理解,當娘的,哪個不盼著自己的閨女能嫁個好人家呢!”
“太夫人,奴婢該死!”余氏聞言,立刻變了臉色,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
原來太夫人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說而已!
“丫頭啊!你在宅門里多年,可曾經看到哪個姨娘通房過的舒心痛快過?當年我讓你嫁個管事,并非瞧不上你,而是希望你過得揚眉吐氣,不要一輩子活在正室的臉色里,只是想不到,你并不領情,反而一心要讓女兒去過你曾經想要的日子,你這是對她好嗎?”皇甫氏把剪下的殘枝扔到一邊的籮筐里,面無表情地說道,“實話告訴你吧!就算是畫眉懷了我慕家的孩子,我也絕對不會留她的,我是盼著府里添丁不假,但是我慕家的孩子,也不是隨便哪個女人就可以生下的。”
“太夫人,奴婢豬油蒙了心,才起了那樣齷齪的心思,奴婢對不起太夫人,對不起二少夫人,也對不起畫眉。”余氏越發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緊接著,心里一陣后怕。
若是畫眉真的跟大少爺成了,那才真是毀了她!
“俗話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知道錯了就好。”皇甫氏繼續剪著那株越來越利索的八角梅,說道,“既然畫眉是黎丫頭罰到莊子里去的,那你就去求求她吧!我想,黎丫頭不會不給你面子的,只是畫眉回來后,不能再去清心苑了,你帶著她,到我這里來吧!”
“多謝太夫人指點,奴婢這就去求二少夫人。”余氏忙畢恭畢敬地磕了個頭,訕訕地退了下去。
她從沐影堂出來,便直奔清心苑。
遠遠地,就看見碧桃領著四個女子朝清心苑走去。
當下心里一陣疑惑,再細細看那幾個女子的樣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清心苑到底在搞什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