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源捏拳輕咳一聲,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盛氣凌人的蘇氏,這么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她沖著他的妾室發火。
雖然她是在維護兒媳婦,但是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悅,再看看滿臉委屈的田氏,原本白皙的臉上此時正漲得通紅,一雙好看的眸子正倔強地看著自己,畢竟是他的女人,他對她還是很了解的,便忍不住地開口道:“百靈,你去梨香苑,把姨娘所有的脂粉都拿過來,讓翠姑看看再說。”
在他心目中,田氏雖然表面上潑辣了些,可是心底還是很純凈的,再說,她實在沒有理由去害二郎媳婦。
蘇氏頓時神色一凜。
藍嬤嬤顫顫巍巍地低下了頭。
沈青黎冷眼打量著蘇氏的臉色,心里暗忖,狐貍尾巴終于要露出來了,扭頭見翠姑沖她悄然點了點頭,心里便明白了幾分,便看了看杵在身邊的阿畫,漫不經心地吩咐道:“阿畫,你跟百靈一起去取姨娘的胭脂水粉,務必一盒不剩地全都拿來。”
阿畫應聲退下。
落英繽紛的小徑上,高大矯健的阿畫拿著一個包袱健步如飛地朝怡卿園奔去,身材嬌小的百靈一路小跑地跟著后面,額頭密密地出了一層汗。
翠姑也不含糊,仔細地把每盒脂粉都細細查看了一番,連用了半盒的胭脂都不放過,待查看完畢,她皺了皺眉,神色凝重地走到慕長源面前,盈盈福了福身,說道:“老爺,姨娘用的每盒脂粉里都有爐灰香,雖然量不大。但是林林總總地加起來,便足以讓姨娘不孕了。”
洗的半舊的青色衣裙,鬢間無一飾物的女子。玉指翻飛地擺弄著這些胭脂水粉,再配上那張似乎不沾紅塵氣息的臉。一絲不茍的專注,明明是一個普通的場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畫面便異常嫵媚起來。
屋里的氣氛頓時凝固了。
慕長源戀戀不舍地從畫面里收回目光,瞬間變了臉色,不悅地看著蘇氏,說道:“看看你管理的后宅,成什么樣子了?難道田氏她自己也要害自己嗎?”
“去把梨香苑所有的丫鬟婆子都給我帶到這里來。”蘇氏似乎也氣得不行。帶著赤金戒指的手絞著帕子說道。
一時間,屋里便站滿了丫鬟婆子。
每個人都顫顫巍巍地說自己根本進不了姨娘的屋,而姨娘調制胭脂更是不讓她們在跟前。
不相干的人很快退了出去。
剩下百靈和藍嬤嬤面面相覷。
一屋子人的目光頓時落在了兩人身上。
梨香苑的下人中,只有這兩個人才可以出入田姨娘的屋子。
“老爺,夫人,奴婢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爐灰香,更不敢對姨娘起別的心思。”藍嬤嬤悄然看了一眼蘇氏,慌忙跪下。
“奴婢也不敢。”百靈也顫顫巍巍地跟著跪下。
慕長源看著兩人,心里頓時明白了幾分,騰地起身。冷冷地看了蘇氏一眼,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感受到慕長源冷凜的目光,蘇氏惱羞成怒。厲聲道:“百靈和藍嬤嬤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沈青黎和田姨娘交換了一個眼色,一前一后出了怡卿園。
碧桃和阿畫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到僻靜處,兩人才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想不到二少夫人不但才藝過人,而且還足智多謀,妾身這廂有禮了。”田姨娘盈盈上前屈膝。
“姨娘不要取笑我了,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也差點受了算計呢!”沈青黎忙上前扶住她,笑道。“鬧了這么一場,想必姨娘也累。不防去清心苑坐坐,嘗嘗我那里的點心。”
“既然二少夫人盛情相邀。妾身恭敬不如從命。”田姨娘展顏一笑,剛想上前挽起她的手,一扭頭,見夏氏迎面走過來,便輕咳了一聲,低聲道,“妾身稍候過去。”
說完,立刻斂了笑容,怒氣沖沖地朝前走去,走到夏氏身邊,狠狠撞了她一下,也不停下腳步,徑自朝前走。
夏氏只覺肩膀處一陣吃痛,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沖著田姨娘的背影罵道:““姨娘這么著急是敢去投胎吶。”
田姨娘不搭話,只是轉眼消失在花木間。
氣得夏氏直跺腳,一抬頭,又見沈青黎面無表情地從身邊走過,冷笑道:“得了那么多賞賜,也不舍得買些脂粉,反而腆著臉要別人的東西,現在好了,差點遭人算計,弟妹可真行,不過,弟妹這回可是有借口了,以后若是懷不上孩子,就說是遭了田姨娘的算計了,有得必有失嘛!”
“多謝大嫂提醒,只是不知道大嫂是遭了誰的算計的?”沈青黎反問道,“大嫂比我早一年嫁過來都沒有孩子,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哼!弟妹不要跟我比,我跟你自然是不一樣的,我跟大郎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就算我沒有孩子,他心里也是有我的,不像你,只不過是二郎為了安慰太夫人才點頭答應娶的你。”說著,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著那婀娜的身姿和楚楚動人的臉,揶揄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到現在還沒有碰過你吧?哈哈,我告訴你,二郎喜歡的是我妹妹婉月,你永遠也比不過一個逝去的人。”
話音剛落,便聽見啪地一聲,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耳光,夏氏本能地捂住臉,指著她,震驚道:“你,你竟然敢打我。”
剛想喊人,卻見四下里沒有一個人。
倒是沈青黎身后跟著兩個表情不一的丫頭,特別是看見石柱子一樣的阿畫,頓時敗下陣來。
“打的就是你。”沈青黎冷聲道,“大嫂記住了,人都是要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的。”
反正早已撕破臉了。
她不介意兩人的關系再惡化一點。
“哼,沈青黎,咱們走著瞧。”夏氏怒氣沖沖地朝怡卿園奔去。
就不信了,這個妯娌出人,婆婆還能向著她。
礙于慕長源的面子,蘇氏不得不發落了藍嬤嬤,說她不該因為跟田掌柜的有過節,就陷害田姨娘,賞了她棍子不說,還把她遠遠地打發到靖州一處偏僻的莊子里去了,說此生不會讓她再進侯府半步,違心處理完這些事情,她心里正窩著火,又聽見夏氏眼淚汪汪地進來哭訴,當下氣得掀了桌子,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傻啊!她打你,你不會打她啊?你自己都說沒人看見,我給做什么主?”
真想把這個媳婦退回去……
夏氏碰了一鼻子灰,又悻悻地回了春暉閣,越想越委屈,抓起桌子上的茶碗就往外扔,一邊扔一邊氣憤道:“這日子沒法過了,人人都欺負我。”
春燕走得不明不白不說,她身邊連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了。
下人們嚇得不敢出聲。
倒是楊嬤嬤掀簾走進來,嘆道:“大少夫人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才是不值的,咱們女人想要在府里站穩腳跟,還是得靠子嗣啊!”
“子嗣?”夏氏凄然一笑,“嬤嬤,這一年來,我吃多少藥,你最清楚,可是就是沒有動靜,你讓我怎么辦?”
楊嬤嬤悄然望了望窗外,低聲道:“大少夫人,梨香苑那個一直沒有身孕,是遭了身邊人的算計,咱們也得警醒些。”
“你是說?”夏氏也突然覺得福至心靈起來,后背也颼颼涼了起來,頓了頓,又道,“可是我的藥一向都是春燕看著的,難道她……”
不會吧!
春燕可是她的陪嫁。
“大少夫人,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眼下春燕都去了,此事自然不好追究,以后屋里的人都得多防著點就是了!”楊嬤嬤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知道了。”夏氏點點頭,頓時恍然大悟起來,“怪不得那個沈氏自己把人配齊了,原來防的是這些。”
“大少夫人放心,此事交給奴婢去辦,咱們私下里好好挑幾個人過來。”楊嬤嬤安慰道。
“嬤嬤,我幸好還有你。”夏氏鼻子一酸。
慕長源掀簾進了屋,見蘇氏正面無表情地坐在臨窗大炕上出神,便一個箭步沖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說,藍嬤嬤是不是你指使的?為什么要這么對待田氏?她哪里讓你不順眼了?你竟然殘忍到不讓她有身孕。”
“老爺,你冤枉我了,我怎么會指使藍嬤嬤給田姨娘下藥,我真的不知情。”蘇氏眸底頓時有了淚,泣道,“老爺可以責怪我管理后宅不周,可是不要把這么大的罪名扣在我頭上,我實在是難以承受。”
“你難以承受?難道我就能承受的了嗎?”慕長源怒道,“這些年,我自認待你不薄,在你還是側室的時候就寵著你,后來吳氏去世,我不顧母親的反對,將你扶正,原以為你溫柔善良,處事穩重,能夠善待妾室,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不要再說你冤枉,我不是傻子,還知道事情的是非曲直。”
“老爺,我真的是冤枉的。”蘇氏絞著衣角,已經泣不成聲。
許嬤嬤站在窗外靜靜地聽到屋里的動靜,頓了頓,才掀簾進了屋,也不看蘇氏,只是沖慕長源福了福身,面無表情地說道:“老爺,世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