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苑。
地上,屋頂上,曬滿了剛剛采摘下來的槐花,就像剛剛下了一場厚厚的雪。
濃郁的花香肆無忌憚地彌漫在院子里,引來成群的蜂蝶。
“少夫人,后山上還有好幾棵槐樹沒有采完,奴婢要不要再去一趟?”阿畫滿頭大汗地把手里的布袋放在石桌上,氣喘吁吁地問道。
“去吧去吧,有多少采多少,待過幾天,花都開了,就不能采了。”沈青黎低頭把收拾完畢的槐花骨朵放進籮筐里,隨手遞給桃枝,桃枝興沖沖地端到一邊去晾曬。
阿畫應了一聲,忙轉身就走。
剛到門口,便跟一個人撞了滿懷,銅墻般的身軀硬是把那個人撞到在地上,摔了四腳朝天。
慕云朝哎呦哎呦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沒有看清撞他的人是誰,肇事者寬厚的背影已經走出好一段路了。
桃枝忙跑過來看,忍著笑說道:“四少爺,您沒事吧!阿畫那丫頭性子莽撞,您別介意。”
“四弟來了。”沈青黎見慕云朝呲牙咧嘴地到了面前,朝他莞爾一笑,“今天怎么有空到這里來?”
“國子監休假一天,想去書房找幾本書看。”慕云朝抓起一把槐花,聞了聞,臉上立刻有了陶醉的模樣,“好香!”
繼而又打量了一眼滿園的槐花,疑惑地問,“二嫂采這么多槐花干嘛?要做香囊嗎?”
“哪里是做香囊,是要吃的。”沈青黎笑笑,手不停地把那些槐花骨朵擼下來,均勻地攤在籮筐里,說道。“你二哥最近胃口不好,我打算包點槐花餃子,熬點槐花粥給他,你也留下來一起吃!”
“那我可有口福了!”慕云朝滿臉笑容地說道,“只是我二哥吃飯太挑,不喜歡吃甜的,怕是不會吃這些。”說著。又哈哈一笑。說道,“他口味跟咱們不一樣,喜歡吃蛇吃蝎子!”
“他最近連蛇和蝎子都不愿意吃了!”沈青黎嘆道。
沈鶴早就哭喪著臉找她哭訴了。說每次做的菜,世子只吃一點點,他都沒信心做了。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只要是二嫂親手做的,他就吃了。”慕云朝揶揄地笑笑。繼而又有些神秘地問道,“二嫂。我聽說,吳家表妹來了,長得怎么樣?是貌若天仙,還是丑若無鹽?”
沈青黎見他饒有興趣的樣子。便笑道:“你既然這么好奇,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哪里好奇,我只是隨便問問。”慕云朝展顏一笑。說道,“大家都住在一個府里。遲早會見到的,我聽說她們這兩天每天都會去沐影堂請安,看上去很是懂禮數的樣子。”
他自然知道吳家娘舅是遠近聞名的賭鬼,只是好奇,賭鬼教養出來的女兒會是怎么樣的!
“當然,吳家以前也是書香門第,只是近幾年才沒落了而已。”沈青黎對婆婆娘家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以前家境不錯那是肯定的了,要不然,婆婆怎么能嫁到侯府里來。
慕云朝點頭稱是。
擇好了槐花,沈青黎起身:“四弟,我要去廚房做飯了,你去書房看書吧!待會兒你二哥回來,再喊你過來吃飯。”
“那二嫂得多做一些,我飯量很大的。”慕云朝嘿嘿一笑,興沖沖地去了書房。
沈青黎前世的時候,就喜歡吃槐花,知道槐花不僅可以包餃子,而且還可以烙餅,熬粥,做糯米糕,如今就算隔了一世,做起來也絲毫不手生。
槐花最好是用未開的花骨朵,因為未開花骨朵里面,花粉都在,完全開了的槐花,里面的花粉通常會流失許多,口感自然不如花骨朵好。
先把槐花洗凈,用開水燙一下,撈出,再用冷水浸一浸,攥干水分,調進肉餡里就是餃子餡,嫩綠的花萼,潔白的花苞,再配上紅白相間的五花肉,可謂色香味俱全,看著就有食欲。
槐花里打進去雞蛋就是槐花雞蛋餅。
糯米粉和蜂蜜和起,加上用開水焯過槐花,放進灶上蒸熟就是槐花糯米水晶糕。
除了餃子,其他的都是甜食。
不知道慕云霆愛吃不愛吃,反正這些應該都是京城這邊的最愛,考慮到府里的人多,沈青黎特意多做了一些槐花糯米水晶糕,吩咐桃枝和阿畫給各房都送去一盤,怎么說也是時令的美味,讓大家都嘗嘗鮮。
因為慕云朝在,沈青黎便讓人把飯菜擺在了花廳那邊,又取了一把櫻桃,細心地擺在盤子周邊,用紗布蓋好,耐心地等著慕云霆回來吃她精心準備的槐花宴。
以往這個時候,他早就回來了。
可現在,左等右等,不見人影。
阿畫抓耳撓腮地跑到大門口看了三次了,也不見慕云霆回來,急得直跺腳。
慕云朝也是饑腸轆轆在書房里看著書,不時地朝窗外張望,已經到了飯點了,怎么還不開飯,直到桃枝端著一盤糕點盈盈走進來,說四少爺先充充饑,等世子回來再開飯。
慕云朝嘴上說不餓,但目光觸到盤子里晶瑩剔透的水晶糕,眼前一亮,伸手抓起那些糕點就往嘴里塞,攙了槐花的糕點味道果然與眾不同,入口生津,吃起來香甜潤滑,不顧桃枝在場,竟然一口氣吃了半盤。
桃枝抿嘴一笑,盈盈地退了出去。
剛到門口,卻見慕安匆匆地從外面走進來,見了桃枝,忙說道:“桃枝,你跟少夫人說,世子爺有急事要去靖州,趕緊回屋收拾些換洗的衣裳,我一會兒回來拿!”說著,慕安匆忙往外走,他還得去跟老爺說一聲呢!
沈青黎一聽慕云霆要去靖州,便立刻給他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裳,順便把飯桌上的糯米糕給他裝到食盒里去,又想起廚房案板上的餃子。便連聲吩咐桃枝去廚房煮餃子,一起給他帶上。
桃枝和阿畫手忙腳亂地去煮餃子。
慕安從怡卿園回來以后,見除了包袱,手里還多了個食盒,知道里面放著糕點和餃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糕點還能吃。這餃子。怎么吃嘛……
少夫人的心意,又不好違背,只得一手拿著包袱。一手拿著食盒匆匆上了馬,疾馳而去。
西山圍場。
二三十個侍衛正在那里騎著馬練習射擊,四下里,插滿了密密集集的靶子。
不時有箭聲呼嘯而過。有的穩穩地射中靶心,有的則射到了一邊的石頭上。砰地一聲被彈了回來,折斷了。
只見司徒空沉著臉走過去,撿起那支斷箭,沖那些侍衛喊道:“停下。都給我停下。”
那些侍衛們應聲停下,齊刷刷地看著司徒空。
國公爺說要從他們當中挑選幾個箭法精準的侍衛去太子禁衛營那邊當差,這個差事對他們來說。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太子禁衛,顧名思義就是護衛太子外出時安全的。
皇甫諾一年也不出了幾次門。所以太子禁衛營的差事自然也就很是清閑。
每個人都想去。
而眼前這個人則決定他們的去留。
“從現在起,我的箭射到哪里,你們就跟著射到哪里。”司徒空沉著臉,彎腰撿起弓箭,對著半山腰上一塊巨石,嗖地射了出去。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射了出去。
“最后出手的那個人,出列。”司徒空冷著臉說道。
一個年輕的侍衛訕訕地走了出來。
“你走吧!”司徒空平靜地說道。
那侍衛愣了一下,觸到他冷咧的目光,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再來!”司徒空又一轉身,瞄準不遠處的一棵樹,箭聲還未出,便提前有兩支箭射了出去。
“出列!”又兩個人被淘汰了。
其他人頓時神色一凜。
許錚和夏云初坐在屋頂上看了一會兒,頓覺無趣,照這樣的選法,什么時候能選出一支精壯強干的禁衛營……
剛想轉身離開,卻看見一抹紅色的身影出現在訓練場上。
兩人饒有興趣地繼續看下去。
那女子柳腰櫻口,胳膊上還挎著一個竹籃,見她從竹籃里拿出水壺,盈盈走到司徒空面前,把水壺送到他面前。
司徒空面無表情地接過水壺,仰頭喝了一氣,那女子溫柔地掏出手帕,輕輕地替他擦拭著嘴角的水漬。
“這女子叫紅裳,是司徒先生的侍妾。”許錚小聲說道。
夏云初見司徒空順勢握住紅裳的手,低頭說著什么,而那紅裳則是一臉嬌羞的樣子,便笑笑:“司徒先生如今深受太子殿下器重,又有佳人相伴,可謂是春風得意呢!”
許錚笑笑,沒有吱聲。
那紅裳彎腰挎起竹籃,在男人的殷切注視下,紅著臉盈盈離去,待走出十幾丈遠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紅裳。”
紅裳笑著回頭。
一支冷箭朝她呼嘯而來,瞬間刺中她的胸口,隨后,陸續幾支箭也跟著飛了過來,陸續射在她婀娜的身軀上。
她慢慢地倒了下去。
眸底盡是驚恐跟迷茫。
“沒有跟著射箭的,明天都不要來了。”司徒空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大踏步地轉身離去。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才從適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不遠處,翠枝臉色蒼白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紅色的身影,身子晃了晃,忙伸手扶住身邊的一棵樹,才勉強站穩。
她做夢也想不到,一向溫爾儒雅的司徒先生竟然如此陰狠的一面,對自己的侍妾也能下了這樣的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