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孕婦果然金貴

夏氏慵懶地躺在美人榻上,身上蓋著一條藍底紫花的薄被,一個小丫頭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白瓷碗里燉好的水果羹喂給她,楊嬤嬤則坐在榻邊上,輕輕地給她捶著腿,笑著問道:“大少夫人晚上想吃點什么?”

“好些日子沒吃燉乳豬了,先吩咐廚房燉上吧!”夏氏懶懶地說道。

“大少夫人,您這個時候還是吃點清淡的好,太油膩的飯菜,見了怕是會想吐的。”楊嬤嬤輕咳一聲,提醒道,“待過上個兩三個月,胃口才會慢慢調回來的。”

說著,便上前取過那小丫頭手上的水果羹:“你下去,我來喂。”

那小丫頭應聲退下。

“可是我就想吃燉乳豬。”待那個小丫頭退下后,夏氏索性坐起來,不悅地說道,“可是我就想吃燉乳豬,難不成我還得忍兩三個月?”她可是無肉不歡的女人,兩三天不吃肉還可以忍受,若是兩三個月,那豈不是要她的命嗎?

孕婦還真不是好當的。

“大少夫人,但凡女人有孕,開始都是這樣的。”楊嬤嬤低聲道,“只有這樣,才能裝得像一點。”

“可是我聽我姨娘說,她當初懷我的時候,是沒有半點反應的。”夏氏不以為然地說道,“再說我也不是真的懷孕,做做樣子就罷了,何必興師動眾地弄得飯也不讓人好好吃了?”

“大少夫人,奴婢覺得這樣會更逼真一些。”楊嬤嬤皺眉。

“好了,你不用說了,若是太夫人和夫人問起,你就說我胃口好得很,一點反應也沒有。”夏氏滿臉不耐煩。

適才退出去的那個小丫頭掀簾走進來,稟報道:“大少夫人,太夫人來看您了。”

“大郎媳婦,你覺得怎么樣?”皇甫氏笑盈盈地走進來,關切地問道。

“祖母來了!”夏氏頓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忙掀開被子,要下地行禮。

卻被皇甫氏一把按住,“快躺好,你身子不方便,不必多禮。”

“多謝祖母!”夏氏順勢在榻上躺了下來,觸到皇甫氏眸底的關切,想起楊嬤嬤適才說的話,忙道,“就是,就是不太想吃油膩的飯菜,老是想吐。”

被人關心的滋味就是好啊!

那個,她還是裝得跟其他女人一樣,也吐好了。

“不要怕,開始都這樣,慢慢就好了。”皇甫氏和藹地看著她,替她往上拉了拉被子,柔聲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趕緊請太醫來看,切不可大意。”

雖然她不待見蘇氏,但是孫子總是慕家的骨肉,不管哪個孫媳婦有了身孕,她自然都是欣喜萬分的。

“太夫人,國公爺早就給大少夫人請好了太醫了,這次大少夫人有孕,就是宮里那位的太醫給調理好的。”楊嬤嬤上前福了福身。

“哦,原來如此。”皇甫氏眸底閃過一抹笑意,問道,“是哪位太醫?”

回頭也讓他給二郎媳婦瞧瞧。

“就是宮里的萬太醫。”楊嬤嬤有板有眼地說道,“萬太醫剛到太醫院三個月,國公爺聽說他醫術了得,所以便請他給大少夫人把了把脈,當時萬太醫連說不妨事,開了幾副藥給大少夫人,不想藥剛剛吃完,就懷上了,為了穩妥起見,國公爺提議讓萬太醫幫忙照顧大少夫人這一胎就好。

“也是,既然宮里有這樣的杏林高手,那就無需再讓他人插手了。”皇甫氏點頭稱是。又摸了摸夏氏身上的被子,說道,“這被子夏天蓋著有些熱,回頭我讓人把我那里那床剛剛做好的蠶絲被給你拿過來蓋著吧!”

“祖母,孫媳哪能要您的被子!”夏氏謙讓道。

早知道懷孕這樣金貴,她早就該這樣做了。

“哪里是給你的,我是擔心熱著我重孫子。”皇甫氏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什么都不要想,安心養胎就好,若有什么委屈,就去跟祖母說,祖母給你做主。”

“多謝祖母,孫媳記住了。”夏氏越說越心虛。

待皇甫氏走后,楊嬤嬤撇嘴一笑:“看來太夫人盼重孫子盼得心都焦了,這些年,奴婢從來沒見太夫人對哪個人這樣有耐心過,大少夫人可是頭一個吶!”

夏氏低頭撫摸著自己平平的小腹,揶揄道:“要是我真的有了身孕,那該多好。”

“大少夫人,您記住,從今天起,您就是有身子的人了,萬萬不可流露出別的心思來。”楊嬤嬤安慰道,“萬太醫每隔半個月就會來府上請脈,一切有他兜著,大少夫人且放寬心就好。”

“我自然知道這些,只是,我這邊傳出有身孕,母親肯定會給大郎安排通房,怎么想我心里都堵得慌。”夏氏嘆道。

“大少夫人,凡事有得必有失,相比日后身邊有個依靠,通房什么的,就認了吧!”楊嬤嬤皺了皺眉,繼而嘴角又揚起一絲笑意,“再說夫人不是定了家規嘛!大少爺到了規定的日子,總得回房陪著大少夫人的,算下來,每月也得小半個月是在大少夫人這邊的。”

夏氏想了想,這才轉憂為喜。

“大郎媳婦這一胎,來得可真是及時。”蘇氏笑盈盈地喝了口茶,吩咐道,“去庫房取些燕窩人參什么的,給大郎媳婦送去,還有前些日子侯爺帶回來的那棵冰雪珊瑚也給她搬過去,聽說那玩意放在屋里,整個屋里都會變得涼爽,最是消暑,女人這個時候最是金貴,我這個當婆婆的,若是不表示些,指不定她跟我怎么鬧騰呢!”

“夫人,侯爺不是說要抬到太夫人那里去嗎?”許嬤嬤提醒道。

最近,老爺和夫人關系本來就很緊張,若是為了一棵珊瑚樹再吵起來,那就太不值了!

那冰雪珊瑚還是侯爺去并州的時候,偶然在一家玉器行看上的,花了近萬兩銀子才買回來的,這么貴重的東西,府里自然是太夫人才能享用的。

之所以買回來就放進庫房,那是因為玉器行的老板說,這冰雪珊瑚最通人性,在異鄉呆了許久,冷不丁來到京城,難免有些浮躁怕生,得讓它適應一下買家這邊的氣候水土,才能放進屋里跟新主人和平相處。

盡管說法有些詭異,但是慕長源還是放進庫房里鎖了起來,這一鎖,就是半年。

“那是你無意聽說的,老爺又不曾親口告訴過我,咱們就當作什么都不知道,把珊瑚抬過去就是,我不信老爺還能讓人再去抬出來?”蘇氏冷笑道,“再說我是因為大郎媳婦有身孕才給她的,又不是平白無故地往大郎那邊抬東西,老爺還能怪罪我不成?”

“夫人說的是!”許嬤嬤連連點頭,又猛然想起了什么,忙上前說道,“夫人,五少奶奶回來了。”

蘇氏眉頭微蹙:“她不是不回來了嗎?”

心里對這個侄女不禁有些不滿,她沒有嫡親的女兒,原本把侄女娶進來,就是打算當女兒疼的,哪知她太不識抬舉,竟然為了丁點的小事跑回娘家不回來。

她早就想過了,若是蘇如意再不回來,就先給慕云起納個妾,已經是十八九歲的人了,屋里沒人伺候怎么行?

難道她還怕一個小黃毛丫頭不成?

“聽說五少爺最近常去凌霄寺聽一空大師說禪論道,不想卻次次都碰上五少奶奶,兩人想必多了些接觸,五少奶奶就跟著回來了。”許嬤嬤淺笑道,“五少奶奶鬧騰了這么久,這次回來肯定會好好過日子的。”

“算她識趣。”蘇氏嘴角扯了扯,心情大好地坐到梳妝臺前,望著鏡子里那個笑容滿面的女人,問道,“今晚,老爺該回房歇著了吧?”

“今兒十六,是老爺回房的日子。”許嬤嬤會意,忙吩咐守在屋里的丫頭給夫人準備玫瑰花水,用玫瑰花水梳頭,滿屋都是淡淡的玫瑰花香。

慕長源喜歡這個味道。

夜里,慕長源果然回了怡卿園。

一進屋,便徑自進了浴室洗漱,蘇氏早已經收拾妥當,披散著長發在床上等著他,待慕長源上了床,兩人也不說話,便直奔主題,云收雨散后,彼此洗漱一番,慕長源才開了口:“二娘的嫁妝準備的怎么樣了?”

除了這件事情,貌似兩人不能提別的,別的事情太敏感。

終歸是夫妻,有些事情能過就過,太較真也不好。

慕長源這樣想。

“都準備好了,陳府來信說,按兩人的八字算,七月初八,九月初九,十一月二十六都是好日子,說過幾日來府上商量商量看選哪個日子好。”蘇氏媚眼如絲地答道。

她也才三十九歲,正是一個女人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她雖然大方地給他女人,可是內心深處,對他還是渴望的,渴望得到他的寵愛,渴望夜夜枕在他臂彎里睡去……

可是這一切對她來說,竟然是那么遙不可及,他畢竟還有別的女人。

雖然她是侯府的當家主母不假,可是她的兒子卻不是世子,正如蘇老將軍說,她終究還是客居在侯府的。

她不甘心。

她希望能完全融入他的生命里,讓她的兒子承襲他的爵位,包括現在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不認為自己有錯,若說有什么錯,那就是她太愛這個男人,她給他如花美眷,不是想推開他,而是更想靠近他,讓他知道,她愛他,猶如愛她自己。

“嗯,那你選個日子,讓陳府的人來一趟,親家互相見個面,然后再商量商量哪天吧!”嗅到她鬢間的玫瑰清香,他忍不住地抬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二娘嫁了人,咱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了,眼下大郎媳婦有了身孕,待明年,咱們就抱上孫子了,都是快要當祖父祖母的人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是啊!”蘇氏倚在他懷里,看床前月光灑了一地,也感嘆道,“我嫁給老爺,算起來有二十三個年頭了。”

那年,她在合歡樹下看到這個英姿颯爽的男人,塵封未動的少女的心思就不可救藥地瘋長起來,她發誓一定要跟這個男人白首不相離,一世終老,為了這個心愿,她被家族所不容,為了這個心愿,她甘愿入府為妾……

如今,彈指已過二十三年,她終于如愿做了他的妻。

“咱們都老了!”慕長源有些動情地說道,“這些年,你也受累了,一切終究是我做的不好。”

他們這房,一共有六個孩子,吳氏留下的一兒一女,眉姨娘的兩個女兒,蘇氏自己的兩個兒子,哪一個都讓蘇氏操碎了心,真正逍遙的是他這個當爹的。

“老爺說什么呢!我是老爺的妻,理應替老爺養育兒女的。”蘇氏說著,往慕長源懷里靠了靠,柔聲道,“眼下我只盼著二郎和二郎媳婦能平安回來,一家人開開心心地過日子,該多好。”

提到慕云霆和沈青黎,慕長源心里一沉,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其實對這個女人還是有些期許的,覺得上次的事情,她只是一時糊涂,而不是有意要加害慕云霆,他希望是這樣的。

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派出去的人一個沒有回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小兩口怎么樣了!”

“老爺,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蘇氏埋首在他懷里,伸手攬住他依然修長的腰身,幽幽道,“他們不會有事的,我不允許他們有事。”

“婉娘,謝謝你這么想。”慕長源感動道,“借你吉言,他們肯定不會有事的。”

月色下。

一個滿身狼狽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到了永定侯府門口,有氣無力地抬手敲著門:“開門,快開門!”

門房睡眼朦朧的起身開門,往外探了一下頭,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身影,看發飾勉強能看出是個女人,只是這個女人衣衫襤褸,面容黝黑,嘴唇干裂,雙目無神,活像從墳堆里爬出來一樣,但他偏偏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不怕死人,不怕鬼,略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找誰?”

“吳大叔,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清心苑的阿畫。”阿畫帶著哭腔說道。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