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陣法之外,也可以看到六十四座玉柱完全脫離了先前的方位,甚至也改變了大小和顏色,白色光霞忽然流動,好像刮起了颶風一般,而這颶風只在六十四根玉柱之外不遠,隱隱的,颶風好像透明般,忽然,從颶風之內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
這道沉悶的聲音木槿幾人都太熟悉了,正是張瀟晗激發出不死之心跳動的聲音,可這一次,不死之心的跳動并沒有引發幾人心臟的不適,陣法壓制了不死之心。
就在這道沉悶聲音傳來的同時,陣法忽然完全透明起來,被六十四根玉柱包圍的中央,一道黑氣忽然沖天而起,幾乎是同時,震耳欲聾的鼓聲從其中發出,這鼓聲明明是被陣法圍困在中央,可感覺中就好像敲擊在神識之內般,心臟不由隨著鼓聲一震,心潮翻涌澎湃之意忽然勃發。
木槿漆黑的眼神忽然變得危險起來,充斥著狂熱,人不由向陣法邁上一步,灰色衣袍無無風自動,身軀之內,頓時爆發出一股龐大的靈力。
“哼!”
一聲冷哼忽然出現在木槿的神識中,神識好像被尖銳的東西狠狠地扎了般,頭顱中瞬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劇痛一閃而逝,木槿身子一晃,神智立刻清明過來。
神智清明,木槿不由一身冷汗,剛剛戰魂鼓被激發,他的神智竟然隨之不清,若非夷幀及時攔阻,他怕是要沖進陣法內了。
神識一放,便知道剛剛戰魂鼓激發之時,只有夷幀還保持神智清明不受影響,夜未央此時面色慘白,神光不斷在全身流淌,這幾人中只有她神識最弱,剛剛也自然她受到了波及最多。
三位大妖也冷汗涔涔,他們的身體甚至都化為了原本的形象,只有頭部還保留這人類的模樣,瞧著陣法眼神露出懼意來。
幾人片刻之后都恢復了神智,只向夷幀拱手表示謝意,眼睛都不錯珠地望著陣法,身處在陣法之外的他們都受到如此波及,陣法之內的張瀟晗呢?
張瀟晗此時就站立在六十四根玉柱之間,在外面看,玉柱好像都是在外圍環繞,但走進陣法才發現,這些玉柱一直在身前身后若隱若現,其內靈力磅礴,距離還遠就壓力巨大,可是天眼卻根本無法看到靈力線條。
張瀟晗硬闖大陣,根本不考慮她是不是能破解大陣,一進入到大陣,就將魔氣催發到極致,甚至不再壓制不死之心的跳動,而就如她想象的一樣,不死之心的跳動,果然引發了戰魂鼓。
身處在大陣中,視線卻更為清晰了,就在六十四根玉柱環繞中間,一道黑氣陡然升起,隨著魔氣升起,張瀟晗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面黑色戰鼓,一根雪白的鼓錘被綁縛在戰鼓之上,“咚”的一聲,這戰鼓聲竟然壓制了她心臟的跳動,而她的心也忽然一痛,望著戰鼓鼓錘,就好像在望著她身體的另外一部分。
她的心被戰魂鼓激發,好像要激起無窮的戰意,可她的神智卻還是清醒的,清晰地體會到心臟帶給身體的戰意。
一方是被心臟支配的身體,一方是并沒有放棄身體控制的神智,就看哪一方能成功地控制這個軀體。
若是其他人進入到這個陣法,此時注意的便不僅僅是身體的變化,還會有陣法的變化,擔憂自身生命的安全,可張瀟晗從離開上古戰場之后,內心里就仿佛完全不在意生命一般,此刻,更是完全不理會陣法,只運行魔氣,憑借戰魂鼓的牽引,向玉柱中間那面黑色戰魂鼓橫沖直撞過去。
隨著距離的接近,張瀟晗知道她賭對了,她知道她如此做法確實危險,可危險卻不會馬上降臨的。
這就是天意,卻不知道最后取勝的是天帝的天意還是凰姬的天意,而不論誰勝利,她不過是被利用的一顆棋子。
既然她是棋子,那就要發揮棋子最大的作用,不然豈不是白白辜負了棋子二字?
陣法之外,張瀟晗所作所為夷幀雖然同樣看不清楚,可是他一只手一直微微拈動,好像在計算著什么,面色也一點點難看起來。
修士們一向都是避免沾了因果,包括他這樣的上古修士,一旦沾上一點因果,都要想辦法化解掉,所以占卜的時候,才會以壽元或者自身損失為代價,就是為了化解因果,可怎么會有張瀟晗這樣的修士,生怕自身沾染的因果不夠多,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她要她所有被分散到朋友身上的因果,她還要承擔他作為智者無法擺脫的因果,而現在,她正在試圖將魔界帝子的因果牽扯到自身上。
只是,雖然有這業因大陣聚集因果,她想要以一己之力完全承擔三十萬年神界戰爭的因果又怎么可能?他是因為張瀟晗獲得的自由,自然也要分擔一部分因果,不僅是他,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要將因果分擔的。
夷幀放下手,他不想再重操舊業,三十萬年的囚禁,他都沒有做過一次占卜,如今脫困了,更不想為這個瘋狂的女修占卜。
她要因果就要好了,他倒要看看,她一身可以承擔多少因果。
夷幀思慮之間,張瀟晗已經接近了戰魂鼓,她甚至還沒有弄明白何以如此順利,黝黑的戰魂鼓就忽然佇立在她的面前。
清醒的神智告訴她,不應該如此順利地到達戰魂鼓身邊的,但是心臟與戰魂鼓之間的牽扯是如此清晰,清晰到隱隱作痛,迫切地希望合為一體,讓她不愿意思考如此順利的原因。
在戰魂鼓之前,張瀟晗站下了。
只要一伸手,戰魂鼓便唾手可得,可真要伸手的剎那,她不可避免地猶豫了,她知道只要她伸手,便是翻天覆地,一切不容更改,也知道她必然會伸手,猶豫遲疑,只是本能。
她只站立了片刻,遲疑了一息的時間,然后便平復了心情,對這一天她已經有準備了。
魔氣在經脈流轉,流轉到心臟的時候,忽然牽出一絲不死之意,心念一動牽入指尖,張瀟晗屈指一彈,一點帶著不死之意的黑光飛向戰魂鼓鼓錘。
好像時光飛逝般,這點帶著不死之意的黑光好像穿過了時空回到了上古時期,張瀟晗的視線追隨著它,眼看著它沒入到白色的鼓錘中。
黑色流光浸入到鼓錘中,鼓錘微微戰栗了下,接著緩緩抬起來,黑色流光剎那從白色鼓錘中綻放,張瀟晗的心猛的一縮,清晰地感覺到一痛。
好像鋼針插入到心臟中一般,她痛的眼睛一瞇,而這一痛之后,便是另外一種感覺,仿佛那鼓錘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手指輕點,又一點帶著不死之意的靈光落入到戰魂鼓之上,同樣的黑色流光劃過,心臟同樣的一痛,然后又是熟悉的感覺,她好像找到了她丟失的骨骸,她的皮膚,她的骨骼與皮膚正在被撕裂,拆分,疼徹身心的感覺讓人絕望。
可她的神智是清醒的,知道肉身這種痛苦的感覺只是骨肉分離再團聚的幻覺,她的體驗只是戰魂鼓殘留的怨念,但這短短的怨念帶來的痛苦,簡直要讓人崩潰。
第三道靈光還是穩穩地彈出,落在綁縛著戰魂鼓與鼓錘的筋索上,又是一道流光,張瀟晗垂下手臂,放松了身體,只將黑氣遍布全身。
這,便是身死絕望的感覺吧,普天之下除了帝子,大概只有她才有這般機會在活著的時候體會身體死亡被分離的痛苦吧,不僅僅是肉身的,還有心靈的。
白色的鼓錘閃著妖冶的黑光,忽然狠狠地落在鼓面上,鼓面急劇顫動著,一道道聲波從鼓面散發,巨響帶著密集的沉悶的波動轟然而來,張瀟晗直面戰魂鼓,便好像這鼓錘狠狠地正敲擊在她的心臟上。
渾身的血液一凝,接著瘋狂地流動,心臟不受控制般地顫動著,失去了收縮與擴張的能力,丹田內元嬰面色大變,帶著紫意的靈力便要沖出丹田,張瀟晗拼著全部的意志壓制著,任憑戰魂鼓這一聲本該驚天動地的巨響全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風云突變,六十四座玉柱急速旋轉起來,不斷有什么東西被從玉柱中抽取出來,大陣之內逐漸形成一個無形的漩渦,漩渦之內,是筆直站立的張瀟晗,還有散發著黑色流光的戰魂鼓。
玉柱的光芒與陣法的白色光霞在漸漸黯淡,可分明有什么東西從其內產生,這東西眼睛看不到神識也感覺不到,但是卻讓站在陣法之外的幾人全都產生煩惡的感覺,好像比那殺戮之意更加讓人厭惡。
隨著陣法的黯淡,露出張瀟晗與戰魂鼓的身影,外邊的數人也感覺到那種讓人煩惡的氣息就包圍在張瀟晗和戰魂鼓周圍,張瀟晗卻好像完全沒有覺察般,只是靜靜地站著。
沒有人言語,甚至沒有一點動靜,明明與自身無關,可是每個人都有種感覺,好像他們只要一動,就會與包圍著張瀟晗和戰魂鼓的那種東西牽扯上,無法擺脫。
陣法不是保護戰魂鼓的嗎?為什么這般輕易就消失了?除了夷幀之外,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迷惑來,眼前所見完全不在他們的設想中,就好像他們本來該經歷千辛萬苦才能得到的東西,忽然才剛剛起步,就被送到了面前一般。
還沒有想好要如何應對,就看到張瀟晗忽然動了,她輕飄飄上前,一只本該是白皙的手,遍布黑色靈光,抓住了鼓錘。
視線不受控制般地落在那只本該白皙的手上,看著她高高舉起了鼓錘,狠狠地落在鼓面上。
聲音本該是無形的,可這一瞬間,所有人看到了聲音的產生,鼓面微微凹陷一塊,然后便是微小的波動,接著,這微小的波動感染到包圍在張瀟晗和戰魂鼓身邊的莫名的東西上。
這些東西本來是看不到的,也確實是看不到的,可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一般,這些視線與神識完全感覺不到的東西在戰魂鼓的聲音震動之下,倏然向戰魂鼓沒入過去,而在沒入到戰魂鼓之前,戰魂鼓上也好像忽然飄出同樣的東西,這兩種東西匯合在一起的剎那,就見到張瀟晗忽然扔下了鼓錘,手忽然按在了心臟上。
夷幀微微嘆息一聲,再次伸手攔住想要過去的木槿,只一瞬間的時間,讓眾人不舒服的感覺就消失了,而張瀟晗按著心臟的動作也消失了,她的手再次觸摸到戰魂鼓,戰魂鼓縮小,跟著消失在她的手上。
黑氣緩緩被內斂到身體內,張瀟晗站了好一會,才緩緩轉過身來,她的面色白得就如地上的冰雪一般,襯托著眼眸愈發漆黑明亮。
明明還是那個張瀟晗,可所有人都覺得她變了,好像她的身體內換了個人一般。
夷幀不再阻攔,木槿緩緩走近張瀟晗,視線在張瀟晗身上不住尋找著,他的神情中帶著緊張,擔憂,還有其它莫名的情緒,在張瀟晗身前幾步遠他站住了,好像不確定面前的這個人是否還是張瀟晗。
“我答應你告訴你我的前世,所以,你面前站立的仍然是我張瀟晗。”張瀟晗做了個微笑的表情,但是在如此慘白的面色下,這樣的微笑看起來竟然有種凄涼的感覺。
夜未央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就在張瀟晗按著心臟的時候,她感覺到身上好像多出來什么東西,這種突然增加的東西讓她很不開心,就好像有種使命被迫要加于她身上一般。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她知道她一定是共享了本該完全由張瀟晗承擔的東西,她皺著眉頭瞧著張瀟晗,張瀟晗又一次將她不喜歡的東西強加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偏偏無法擺脫。
“張道友,你現在需要閉關。”夷幀眉頭微蹙了下,隨即展開,“你毀了陣法,收取了戰魂鼓,神界修士很快就要趕來,除非你想要挑戰整個神界修士,不然最好馬上離開。”
張瀟晗視線從木槿身上挪開,點點頭道:“還請前輩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