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神修,與千杳又有何區別呢?我們獲取的信仰之力,真的就只是純粹的信仰?”水淸的聲音回蕩在神識中。
“無論如何,是你的本體給了你生命,你可以放棄你自己的生命,不該牽連本體。”這一次是顏卿清晰的聲音。
“呵呵,”水淸輕笑了聲,“這由不得我了,是禁制反噬。”
聲音忽然全都消失了,只有艷紅烈焰無聲地燃燒著,張瀟晗無言地望著水淸,水淸忽然問道:“你在夜未央的身體內下了禁制嗎?”
張瀟晗緩緩搖頭。
“這就是區別。”
隨著水淸的這句話,他的身影徹底淡去,原地只留下一個黝黑的魂魄,而這個魂魄的影子也在開始黯淡。
生命在消逝,并且是永久的消逝,靈魂也在消滅,永不存在,張瀟晗知道,只要她伸一把手,就能留住水淸,但她只是安靜地看著,看著水淸的魂魄一點點化為虛無。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張瀟晗轉過來望著燃燒的城池,看著掙扎的三個神魂,是的,她根本就沒有打算要祭煉神魂,至少,在她成為這所謂的凰之后。
“為什么?”烈焰中傳來問話,哪怕就要灰飛煙滅,也壓不住威嚴。
“為了尊嚴吧,你們的,我的。”張瀟晗淡淡地道。
只有經歷過落差,才會深切地體會到什么是尊嚴,身為神魂,更有被祭煉的威脅時刻存在,自古就沒有人給神魂尊嚴過,因為在修士在神祇的眼里,神魂已經不是人了。
但有人說,為了尊嚴,你們的,我的,有人將神魂和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雖然那個人在毀滅他們,可那個人更有能力祭煉了他們。
“生命不在于長短,在于過程,宿命不該由天意決定,最悲哀的事情也不是生命的消失,而是,由不得自己吧,更悲哀的是被仇人驅使,永無寧日。”張瀟晗緩緩道。
“天意都不敢毀我們灰飛煙滅,你該知道還有反噬。”顏卿也緩緩說道。
“所以,凰散去了七情最后一塊碎片,她本可以舍棄了五界,獨善其身。”
火焰壓制下的黑影好像凝滯了,好像都沒有感覺到火焰的咄咄逼人,隔著艷紅的烈焰,三位帝子的視線與張瀟晗對視著,張瀟晗看不到他們的眼神,卻能感覺到他們的感情,沒有對這個世界的不舍,有的只有對往事的悵然。
張瀟晗沒有許下任何承諾,只是安靜地束手而立,準備承接即將逝去的靈魂的反噬,承擔未了的遺憾,這些遺憾將永遠壓在她的心頭,直到她一步步兌現。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
“顏卿,你們人族也是有有血有肉的人哦,若是你復生,這等修士是不是也會收入囊中。”神君調笑的聲音傳來。
“這等人物,只有帝君堪配。”顏卿正色道。
“帝君?曾經的帝君么?呵呵。”神君冷笑了聲。
“你們人族是最善變的,也是最詭計多端的,顏卿,今天要是你站在外邊,你會怎么做?”辰曳問道。
“所以,我只能是帝子。”顏卿沒有直接回答,“我隕落之后,神魂將纏繞于你,直到千杳永遠消散。”
話音剛落,黑影向烈焰飛去,剎那灰飛煙滅,只從烈焰中飛出一點黑色的幽火,向張瀟晗飛撲過來,張瀟晗一動不動,任憑那朵黑色的幽火沒入到額頭內,她的視線繼續凝視著黑暗的城池。
“我,神君,將看著你與你的分身廝殺,看著你被分身利刃穿心,有朝一日。”張瀟晗沉默無語,看著神君化作另一朵幽火,看著這點幽火飛進識海。
“辰曳帝子,我得到了尊夫人的鳳凰之火,讓她魂魄永久消散。”張瀟晗對著最后一個黑影道,“可我不欠你任何,你可替尊夫人許下反噬。”
“我們妖族很簡單,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上古之時,千杳不動,五界何嘗不會有其他人動,就是我妖界,若是有了把握,也會出手,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若是我妖族成功,也是如此,道友放著我們現成的三個神魂不收取,寧肯受到神魂反噬,這到真讓人欽佩,與我所認知的人族大相徑庭。”辰曳言道。
張瀟晗沉默了一會,見辰曳等待著才道:“我也曾做過惡人,回首往事,也曾為年輕時候的莽撞感到遺憾,也就當是為曾經所為付出代價。”
辰曳再看了張瀟晗一會,忽然往火焰上一縱,剎那間,化作虛無。
張瀟晗凝視著黑暗的城池,看著烈焰下的王字隨風湮滅,看著眼紅的烈焰吞沒黑暗,她輕輕說道:“梓冰,你是自由的,不論你是為何來到這個世界的,你已經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新的生命與過去無干,為何你還要跟著我。”
梓冰侍立在張瀟晗身后,與她一樣看著被鳳凰之火吞噬的鬼界,和張瀟晗一起緩緩飛離,也同時回答道:“我不知道。”
進入鬼界地淵是三個人,返回的時候卻只有兩個人,張瀟晗的身后,鳳凰之火如野火燎原般,隨著二人的飛行,身后的地界在急劇縮小,一直到兩個人重新站在黑暗中的高峰。
“我身上的血脈已然不純了,人族的,是我本身的,魔族的,雖然不死之意和峒簫的身體都還給了他,可血脈已經被改變了,現在多了神族的,帶著神君帝子的信仰之力,而妖族的,在我得了鳳凰之火的時候,也得了妖族的精血,所差,只有佛族的了。”張瀟晗望著最后的黑暗,好像是自言自語道,又好像是對梓冰道,“與我成為真正的凰不遠了,那時候,你還會跟在我身邊嗎?”
“我,不知道。”梓冰的眼睛中透著迷茫。
兩個人緩緩向上飛去,漸漸的,頭頂遙遠的天空出現了一點點光亮,跟著光亮逐漸擴大。
鳳凰之火急速追上的張瀟晗的腳底,順著腳底蔓延到她的全身,梓冰先一步飛離,他看著身后的張瀟晗,就如一只真正的火鳳,在烈焰中永生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