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錦

第31章:茶寮休息,初見柳溪笙

夏末的太陽在盡可能的散發著它的毒熱,官道兩邊的樹木郁郁蔥蔥,枝葉被太陽曬的都蜷了起來,上面帶著灰蒙蒙的土色,更顯得無精打采。《蟬鳴的噪音吵得路人耳朵都要聾了。

夯實的黃土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偶爾一兩個砍柴的樵夫路過趕著去鎮上賣掉,步履匆匆,滿頭大汗,使得看到的人感覺更熱了。

官道上一行人,看著就是大戶人家的家眷,隊伍護著中間的一輛青釉布馬車,馬車精巧平穩,車廂兩邊跟著幾名衣著樣式一致的丫鬟,前面是幾名管事和媳婦,后面是粗使婆子,外圍是孔武有力的護院。

引泉,孟離佑,王三,王五,王十一,王十三,都略有喬裝混在這護院中。除了引泉,他們都有了新的身份,是孟府的護院。

馬車車廂傳來輕敲叩聲,紫蘇掀起車簾問道:“有什么事?”

“前面管事問道,馬上就有一處茶驛,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下?”云水對紫蘇很恭敬,因為云水知道自家小姐如今最器重信任的就是這位大丫鬟。

云水,作為二等丫鬟,她自然是希望能成為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如今小姐身邊的大丫鬟還有一個名額。

紫蘇和紫繁年齡都大了,以后小姐出閣,要是想跟著的話,就要配了人以陪房的身份跟著。這樣一算,小姐身邊的大丫鬟還有三個名額,山重和煙蓑比她和春暖年齡都大。

云水和春暖兩人也是明里暗里的想爭這個名額,云水比她們都有優勢的是,她不怕紫蘇,其他三人看到紫蘇,如今都有些怕,她們覺得紫蘇臉色總是拉著,很嚇人,也很讓人親近不起來。

一般的陪嫁丫鬟都是大丫鬟,因為是主子最親近的,所以也會比較信任。

“知道了,”紫蘇點點頭,放下車簾。

車廂里的氣氛很沉悶,因為孟老太太派了姚媽媽跟著,這一點很讓紫蘇費解,姚媽媽是孟老太太很信任和得用的媽媽,怎么會派著跟小姐去莊子上?

大戶人家罰不受寵的小輩到莊子上去時,也會派個管事媽媽監督,這個管事媽媽雖然在長輩那不受重用,但是出了府,代表的就是長輩,權利大著呢,說是媽媽,其實代表的就是長輩的威嚴。

紫蘇不解的是老太太本就可以隨便派個松嵐院的媽媽,為什么派姚媽媽?孟府的人都知道龔媽媽和姚媽媽是老太太身邊最得用的了。

車里只有紫蘇在孟言茉身邊伺候,姚媽媽坐在孟言茉身邊很威嚴,不茍言笑。

車廂里除去茶幾點心盒,還有個小櫥柜和小小的書架,這都是根據孟言茉的喜好布置的。剩余的空間有限,紫靈和云水她們都跟在馬車兩側。

“小姐,前面有茶寮,要不要休息?”紫蘇看了眼姚媽媽,這姚媽媽自出了孟府,對小姐說教了三次了,連自己都氣出了火,小姐還是淡淡的。

姚媽媽冷眼看著一路上都拿著一本書在看的孟言茉,她本來就看這個原本懦弱又不得寵,后來只會拍老太太馬屁的九小姐不順眼很久了。

此次老太太是給她下了密令的。原來孟老太太收到了孟文冒帶的孟公茂的話,特地派來了姚媽媽跟著,如果孟言茉再有什么出格的行為,直接就讓她在莊子上病死。

孟言茉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看《易經》,她看一遍就能全部倒著背誦,如今已經看了幾百遍了,她只覺得腦海里似乎總有什么閃過,可是她細想,卻總是想不出什么。

自從那次孟言茉把《天篆冊》的殘頁燒毀以后,她再也沒有夢到那奇怪的血腥戰場。她唯獨記得就是那變幻莫測的陣法,那繁復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印,她記得那五行竹簡上的字似乎是從五行八卦里演變,萬變不離其宗,《易經》就是所有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的老祖宗。

可是真正讀懂《易經》的人卻不多,人人都知道如果精通《易經》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連那天道中隱藏的天機都可以窺探一二。

“媽媽的意思呢?”孟言茉放下書本,微笑著對著姚媽媽問道。

看到孟言茉對自己的態度,姚媽媽心中更是看輕了。哼,自己都不拿自己當主子,雖然自己是老太太派來的,可是這么低三下四的問一個奴婢的意見,真是丟了孟家的臉。

“九小姐,你別怪老奴說話難聽,您身為主子,卻沒有主子的樣,就拿這件事來說,這本是你的大丫鬟來問你的意思,你卻轉過來問奴婢,實在是有失主子的尊嚴,奴婢看這《閨訓》,小姐你還是沒有讀懂,應該默寫個幾百遍才可以”。

“放肆,你口口聲聲說小姐沒有做主子的樣子,你現在又算什么,小姐也是你一個奴婢可以教訓的?”

紫蘇實在是忍受不了這姚媽媽的囂張,冰冷的道。

紫蘇也許可以嚇住其他的小丫鬟,但是為孟老太太做了幾十年事的姚媽媽卻不把紫蘇放在眼里。

當年她連孟家長子的生母都敢掐死,別說如今這個乳臭未干的丫頭。

姚媽媽冷哼一聲道:“說我放肆?真是可笑,我是老太太派來的,代表的就是老太太,如何就不能對九小姐勸說兩句?倒是你這個丫鬟,說話目中無人,我這就讓管事把你發賣了,前面不是有茶寮嗎,就把你賣給那茶寮里,為妾為婢”。

除了引泉幾人和孟言茉身邊的幾個貼身丫鬟,這一行人都是孟老太太的人,也就是都唯姚媽媽的命令是從。

孟言茉拿起小幾碟子上的一塊桂花糯米糕,輕咬一口,軟糯可口,既香又不膩,王嬤嬤的手藝又精溢了。

孟言茉表情淡淡的,好像紫蘇和姚媽媽的爭執是在她不存在的環境中一樣,姚媽媽斜眼看了一眼,不屑的哼了一聲,她一個丫頭片子即使為主子又能頂什么用,這幾個丫鬟這一路上都賣了,也能賺幾個零碎。

姚媽媽喚來管事,吩咐道:“前面茶驛休息一下,正好有幾個沒有規矩的丫鬟,在前面一塊發賣了”。

管事看了眼車廂,姚媽媽的話非常的不妥當,發賣小姐身邊的丫鬟,是要主子的意思的,這要是在孟府,光是這句話,就能讓姚媽媽挨一頓訓斥的了,當然,得是得勢的主子。

管事心里轉了轉,他們這一行人,都是老太太交給姚媽媽的,這九小姐被發落到莊子上,注定要受姚媽媽的拿捏,反正回府以后,自有姚媽媽擔著,他們也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是,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的,媽媽您就放心吧”。

進了車廂,姚媽媽盛氣凌人的瞥了眼孟言茉主仆,紫蘇在孟言茉身前,臉色很不好,孟言茉則是端起一盞茶慢慢的喝著。

本來想和這姚媽媽和平相處的,不管她什么時候回孟府,這姚媽媽總歸是老太太的人,她也不能把姚媽媽在這外面結果了,可是看這姚媽媽的勢頭,如果她不讓姚媽媽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恐怕以后都不得安生了。

費些事就費些事吧,孟言茉心里嘆口氣,她覺得自己一直都很矯情,既然注定內宅的天空下,見不得純凈的空氣,她這樣一直試圖安安靜靜的和底下的人共處,真的是一廂情愿又很蠢的事。

紫蘇袖子底下的手則緊緊捏住一根銀針,只要小姐給她一個眼神,她可以立刻刺到這囂張的無以復加的姚媽媽的死穴上。

一直沒有等到小姐的命令,紫蘇沒有輕舉妄動,她相信小姐會護著自己的。

這間茶寮收拾的頗為干凈和清爽,茶寮靠著兩棵至少百年的榕樹,既有一絲雅意又很陰涼,茶寮里生意很好,這里地處蘇州,揚州,杭州交界點,來往客商很多。

孟言茉戴好冪籬,由紫蘇攙扶小了馬車,姚媽媽跟在后面,一躍下了馬車,又看了眼前面身材削薄的孟言茉,撇了撇嘴。

孟言茉上身著月白色交領滾雪細紗上衣,下著煙粉色織花曳地長裙,腰間系著淺色繡蘭紋的玉帶,佩戴一塊白蘭花玉玉佩,同樣為淡色的如意結宮絳垂至襦裙的襽邊,腳上是一雙青竹明月軟緞繡鞋。

她雖然年紀尚小,但已見美人端倪,行動間聘婷婀娜,輕移蓮步,長及至腰黑緞一樣的烏發隨著步伐沒有一絲波動,腰間的玉佩之物也沒有珵鐺相碰的聲音,紋絲不動的垂在腰間。

茶寮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下等的商人或者布衣書生,哪里見過這樣一看就是出身大世家的小姐,眾人的目光只隨著那窈窕的身影而移動,雖然那身影被罩在黑紗的冪籬中,看不真切,眾人更覺得這位小姐出身神秘而高貴,說不定是京城哪位權貴家的小姐。

紫蘇紫靈和云水幾人把孟言茉的身形幾乎全部遮擋住,茶寮的人紛紛嘆氣,為不能一睹美人真顏遺憾不已。

待孟言茉等人進了雅間,這大堂內都喧囂開了。

“柳兄,剛剛進去的那位小姐定是位大美人啊,可惜你我無緣一見”一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悵然道。

“這有何難,讓柳兄吹笛一曲,定能引得佳人的青睞。誰人不知道我們杭州府云澗書院的大才子柳溪笙不止文采風流,就是吹笛一技在整個江南也是無人能比,每次柳兄的笛聲一響,我們云澗書院都被那些小娘子圍得水泄不通,想不到今日出來游景,還有這般偶遇,真能成就一段佳緣,這以后肯定會成為史詩佳話的。是不是白兄?”

這一行三名書生,除了那中間一名白衣書生不說話,他靜靜的坐在那里品茶,如同江南一副水墨山水話般高雅脫俗,另外兩名書生極力的慫恿著他,希望能用他美妙的笛聲來吸引到他們好奇的那位小姐,一睹芳容。

“柳兄,你看我們都說的口都干了,您是同不同意啊?”那姓白的書生灌了一口茶水。著急的問道。

“遠山云飛之所以美麗,正是因為我們是從遙遠的角度來看待的,既然我們已經得到了視野上美的享受,為什么還要去打破這份美好呢”。

“他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明白,是不是說我們不要再這么聒噪的意思?柳溪笙,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上次聽說連江南總督張大人家的千金都到我們書院門口去堵你,這整個江南的美女都被你看個遍,如今我們想看一位美女,你就這么推三阻四的,我們還是不是好兄弟?”

“好吧,看來今日不如你們的意,是別想讓我清靜了”。

那白衣書生嘆口氣,無奈的站起身來,拿起身邊的一直青翠欲滴的竹笛,走至茶寮外面的榕樹下,放在唇邊。

悠揚的笛聲在這盛夏的午后就如叮咚作響的清泉一樣沁人心脾,余音不絕,煩躁的熱氣像是碰上了冰涼的冰塊,慢慢的消散,只留下山澗清風,讓人心神曠怡。

“啪,啪,啪”。和柳溪笙一道的另兩名書生鼓起掌來,

“柳兄的笛聲每次聽,都這么讓人回味無窮,余音繞梁三日啊”。

“只可惜,沒有美人一塊來探討和欣賞這動人的笛聲”。

“這美人該不會不同音律吧?那可真是煞風景,如果連這么美妙的笛聲都不懂欣賞,想來也不是多嗎動人的佳人了”。

“很是,很是。琴棋書畫,缺一樣不通,都不可以稱為美人”。

“我們和文兄他們約好要夜游西湖,還是趕緊吃了午膳,趕回去吧,不然怕是趕不上城門關閉了”。

柳溪笙提醒他的這兩位只顧著討論“美人經”的同窗。

“啊,柳兄不說,我等差點要忘記了。是啊,我們進去用膳吧”。

“你們這幾個臭書生,耽誤了爺我聽曲兒喝茶,羅里吧嗦,嘰里呱啦的,還弄個破笛子在這吹的爺的腦門都疼了。還想走,給我打”。

三人正想進去,迎面撞上一個穿著綢衫提著鳥籠,脖頸后還斜插著一柄折扇的年輕人,此人一看,就知道額頭上刻著四個字:我是紈绔,我是官二代。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