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仲夏正是收獲的季節,在西北邊關的半天河縣城方圓百里,隨著戰事不斷,每年到這個時候,烈日驕陽曬得干涸的土地,瘦的皮包骨頭的百姓,仰著頭,瞇起毫無光彩的眼珠,臉上總是帶著灰色的絕望,看不到日子的盡頭。
就是西北軍的將士們也會有些忐忑的看著運糧輜重部隊,看著這個月的口糧有沒有按期到來。
今年的半天河百姓個個都在田地邊扎起了窩棚,日夜守著這些能讓他們活命的糧食,他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那些發爛的種子真的結出了麥穗,金晃晃的,映照在他們的眼珠里,讓他們的生活都充滿了色彩。
這些被引泉雇傭的佃農們,都是積年的農戶,當初拿到麥種時,一個個都是此起彼伏的嘆氣:東家那么好的人,怎么能不會農事呢。
最后改變不過東家的決定,這些淳樸的農人,懷著一顆感激的心,東家讓他們有一口飯吃,他們就要好好的為東家種地。
就是這樣的簡單的想法,驅使著他們,播種,施肥,拔草,一絲不茍,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金黃,是他們辛苦的證明。
他們飽含著熱淚,望向蒼天,天無絕人之路,天佑大明的百姓。
西北軍中,作戰閑暇時,軍士們也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空氣中漂浮著麥穗的清香。
位于這百里的武騎尉將軍高群拿人錢財,,半天河在他們軍的正后方,他布防時,稍微改動一下兵力配置,就能把半天河縣那金燦燦的麥田給牢牢的包圍起來,阻斷了韃子兵的覬覦。
“將軍,想不到那幫子窮戶真的種出了麥子,末將就想不明白了,這半天河的田地貧瘠的連野草都不好好長,這麥子是怎么接穗的?”
一名對半天河的糧食很感興趣的軍官在報完軍務后,和自家將軍閑聊。
“你要是懂種田,不懂打仗,老子早就把你踹走了,還讓你在閑的鳥疼,問這么啰嗦拉吉的問題。老子管他們怎么長出來的,在老子的地盤上,這貢得早上,不然老子那些替他們看田的兵,還能白看的。”
高群在堪輿地圖上,一邊算算畫畫的,一邊冷哼道。
“這一點將軍不用擔心,這西北就是我們西北軍的天下,還有那個姓尹的,也是個知好歹的,當初初來乍到,都獻上了孝敬,何況現在大豐收呢”。
“嗯,這話不錯。如今南邊又鬧災了,東南的戰事說是結束了,可是齊王和護國公把戰線拉那么長,還不是打算著吃空餉的主意。
我收到京里的消息,睿親王殿下被圣上圈禁在相國寺了,你說這叫什么事,該圈的不圈,倒把咱們西北軍的祖宗給圈了,真是要了親命了”。
高群把手中的炭筆一扔,也沒有心思研究戰陣了。
“將軍慎言,這在軍中,也要防止隔墻有耳。殿下在的時候,雖然清過一次奸細,可不能不防啊”。
這人也是高群的心腹愛將,因此兩人說話也沒有什么忌諱。
“真他奶奶的憋屈”。高群嘟噥一聲,也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別的人或事情。
“老子看上半天河的糧食,也不是不仗義,實在是要為底下的崽子們打算,如今殿下被困,還不知道朝里的那幫子文臣怎么克扣咱們西北軍呢。”
高群沉默了一會,似是發牢騷的,又跟心腹說道。
“將軍一片公心,我們自然都是明白的。只是怕那姓尹的,不好說話啊。這個人也算是通透之人,但是無利不為商,咱們這一支軍中恐怕暫時拿不出買糧的銀子啊”。
“老子又不是白要他的,給他打個欠條,我們西北軍這么大的一尊神在這鎮著,還怕我們跑了不成?”
心腹愛將不說話,西北軍自然是不會跑,可是咱們只是西北軍底下小小的一支,人家能信的過咱們嗎。
半天河為啥那么窮,不單是韃子兵的原因,咱們的兵餓急了,也搶過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堂堂的六品武將,還能把話當屁放了?”
高群不滿意了,自己這心腹什么意思,老子是那活土匪,白吃糧的人?
“老子有什么辦法,如今殿下不在軍中了,這供給都是論拳頭分多少,老子統共就三千個兵,哪爭得過那八大軍營的人?還有殿下被圈,我估計咱們軍中的糧肯定會減少,也會到的不及時。
總不能讓底下的兄弟餓著肚子和韃子拼命吧,先把肚子填飽是正經大事。其他的,等殿下歸來,自有主張”。
“將軍對睿親王殿下很是推崇啊”。
“那是,我跟著殿下打過仗的,那就一個痛快過癮。鎮國公如今我看是老了,只圖穩了,把咱們西北軍都當做他的家將了”。
高群嘆了一口氣。
“將軍的才能,早晚會被殿下發現的,不會一直窩屈在咱們這一支邊鋒里”。
“在哪都是保衛咱們大明的疆土。老子到不是有那爭權奪利的心,就是有的時候,覺得這兵用起來不夠啊”。
兩人說著閑話。營帳外的一名小兵進來報,道:
“啟稟將軍,半天河的尹商帶著佃農,給咱們運來了二十輛車的口糧”。
高群和心腹對視一眼,心道:這姓尹的果然是上道。
“快請”。
“將軍這一年別來無恙”。引泉弓著腰作揖,笑容滿面的說道。
“尹商紅光滿面,在半天河的糧食生意可見很不錯”。高群雖為武將,應酬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的。
“托將軍的福,收成不錯。營外二十輛車的口糧,是一番心意,給將士們增加點力氣”。
“這怎么能行呢,所謂無功不受祿,這些糧食都是尹商花費心思,佃農們出力一滴汗,一膀子力氣,積攢出來的。高某沒做過什么,受之有愧啊”。
高群假意推辭道。
“將軍這話不對。沒有西北軍將士,尹某別說在這邊關縣城豐收糧食了,就是保命都是一個事,再說,將軍和底下的軍士們保衛著我大明的疆土,尹某雖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聽聞江南洪澇,尹某想著糧食一定來不及周轉,倘若這一點糧食能替將軍解一絲困難,尹某實在是榮幸之至。”
“尹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高某也就卻之不恭了,以后你我就已兄弟相稱,以后我和老底打交道的日子還在后面呢”。
“這實在是小弟高攀了”。引泉說著就行了拜見兄長的大禮。
“還有一件事要勞煩兄長”。引泉弓著腰,卑謙的道。
高群眼光微閃,和心腹對視一眼,道:
“都是自家兄弟,你不妨直說”。
“小弟雖為一介商賈,卻也是有一顆赤誠的報國之心。今年這半天河整個縣城萬頃田地也也能收上萬石的糧食,聽聞太子殿下要往江南賑災,小弟想把這批糧食運送到太子殿下的手里,也算成全了小弟的一顆熱誠。
如今遍地災民,這么多一批糧食在路上肯定會有很多流民禍匪盯上,所以小弟想向大哥借一些兵力。
這些兵士們來往的住宿吃食自然都算在小弟身上。到時真能面見天顏,小弟自然也會把兄長的功勞帶上。
不知兄長意下如何?”
這樣穩賺不賠的生意,相信不做的人是傻子。
高群眼珠一動,這樣的好事,怎么能錯過?
“兄弟高義,為兄佩服。自當義不容辭”。
“好,好,小弟已經在縣城最好的酒樓里定下了酒席。還請兄長和這位將軍一定賞臉”。
“同去,同去”。
“好,兩位大哥稍候,小弟安排一下帶來的人,讓他們回去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就起程吧”。
“自便,自便”。
引泉出了營帳,心腹將領對著高群笑道:
“這位尹商倒是會順桿子爬”。
“他愛爬就爬好了,反正這是兩利的事情,不提到京后在太子面前有我們這一軍的功勞,就是這二十輛車的口糧,也足以付了這護送銀子了”。
“將軍打算撥給他多少護送人馬?”
“這批糧食不容有失,好在我們這里的地勢有利,就撥給他一千精兵,應該足以應付了,留守兩千人,這些日子我們就多辛苦辛苦,讓底下的弟兄盯緊了韃子的動向”。
“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