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大驚,緊緊抓著夢寶的手臂,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就跑去陳二身邊了。
“我們少夫人的閨名豈是你能隨便叫的?陳二公子如今也是成了親的人了,還望自重!”她怒斥道。
陳二并不理會她,只是默默地看著夢寶,眼里滿是苦澀之意。
“你怎么會在這兒?”夢寶皺眉道,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意,反而有些不耐。
趙媽媽一怔,顯然沒想到自家小姐會是這副口氣。
她以前見到陳二不是都歡喜的不成樣子嗎?聽說陳二和別人定了親就負氣嫁入了定南侯府,在陳二成親當日還一病不起,自此病了近半年,兩個月前才漸漸好了起來。
陳二顯然也沒想到夢寶會是這種態度,臉上神情微微有些僵硬。
“我……很久沒見到你了,就想來看看你……”
他微微垂首說道。
“看我?”
夢寶眉頭皺的更緊了,忽然明白過來了什么,頓時怒不可遏:“是你對后面的馬車動了手腳?”
“沒事的,我讓人……”
“混蛋!”
夢寶咒罵了一句,聲音不大,卻也沒有刻意壓制著。
趙媽媽和陳二頓時凌亂了,她堂堂鎮遠侯府嫡女,縱然平日里驕縱傲氣了些,卻從未曾說過這種……罵人的混話。
陳二再難維持剛剛那副神情,有些慌亂的直奔主題:“夢寶,并不是我自己有意想娶鄭家五小姐的,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雖有心于你,但架不住母親他們……”
“我現在沒工夫跟你閑扯這些!你最好希望紅箋他們沒事!不然我……我讓馬車直接從你身上壓過去!”
夢寶憤憤的放著狠話。
趙媽媽和陳二再次凌亂了,半晌都沒人接她的話,到是陳二身邊的小廝嚇了一跳,趕忙將自家少爺往邊上拉了拉,生怕待會兒定南侯府少夫人發起瘋來真壓了他們。
陳二仍不甘心,握了握拳,再次開口:“夢寶……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
“真的假的有什么重要?我已婚你已嫁,你現在還來跟我說這些干什么?沒聽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嗎!”
這回不只是陳二和趙媽媽,就連一旁的小廝都有些驚呆了。
誰已婚誰已嫁?這少夫人說反了吧?
不遠處傳來一聲唿哨,這是陳二的人提醒他有人來了。
他握著的拳又緊了緊,卻還是無奈的退回到了之前藏身的那個院落前,開門避了進去。
幾個路人說說笑笑的從遠處走了過來,不多時之前離開的車夫也趕了回來。
“怎么樣?他們沒事吧?馬車有沒有傷到人?”
夢寶忙不迭的問道。
車夫喘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笑著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少夫人放心,一切都好。紅箋姑娘和喜兒鵲兒姑娘都沒事,馬車也及時穩住了,只是不小心撞倒了兩個攤位,并未傷到路人。紅箋姑娘已經賠了錢,現在他們正趕回來呢,我先回來告訴您一聲,省的您不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沒傷到人就好。”她終于松了口氣。
待紅箋等人的馬車趕回,一行人再次啟程向定南侯府駛去,似乎陳二從未在這里出現過一般。
胡同里黑漆的大門吱呀呀打開,陳二站在門口看著遠去的馬車,眼里滿是困惑不解,還有一些羞惱不甘。
一旁的小廝撇了撇嘴:“少爺,這鎮遠侯府二小姐嫁入定南侯府后跟變了個人似的,說話也太難聽了。”
陳二又漸漸握起了拳,眉眼間閃過一絲戾氣。
“我看您以后還是別找她了,沒得傷了體面,要是被少奶奶知道的話……”
“閉嘴!你懂什么!”
陳二鮮少的在人前露出了怒容,神情看上去有些嚇人,小廝頓時不敢再言語了。
馬車早已消失不見,陳二卻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不信,不信那個一找著機會就喜歡黏在自己身側嬌笑連連的女子會這樣說變就變了。
她不是還為自己大病了一場嗎?怎么會忽然變得這么無情?
這怎么可以……這怎么可以……他還有許多事情想借她的手去辦呢……
今天一天狀況百出,夢寶直到回到了靜馨苑才徹底放松下來,一頭癱倒在羅漢床上再也不愿起來。
撲通撲通兩聲,喜兒鵲兒忽然跪倒在她面前,眼眶紅紅,泫然欲泣。
夢寶嚇了一跳,蹭的一下坐了起來。
“你們這是干什么?”
喜兒垂首,道:“奴婢兩人今日在街上只顧著自己玩耍,害得少夫人險些被毛賊偷盜,奴婢有罪,請少夫人責罰。”
“請少夫人責罰。”鵲兒也隨之叩首。
她們今天玩兒的太高興了,少夫人又一向是個平易近人的,兩人不知不覺就自顧自的逛了起來,在看到少夫人被人偷盜的時候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奴婢出門卻沒有守在主子身側,還害得主子遇到危險都不自知,這就是要了她們的命她們也沒話說啊。
兩人額頭抵著地板,身子已經止不住瑟瑟發抖,卻不敢為自己的玩忽職守辯駁半句。
夢寶有些哭笑不得,想伸手扶起她們,又反應過來已自己的身份做這種事不合適,便示意紅箋和趙媽媽將他們扶起。
喜兒鵲兒哪敢起來,搖著頭死死地跪在地上,只等她發落。
夢寶實在是有些無奈,只能勸道:“今日之事本是怪我自己,是我非要下車去逛西市的,若說你們有罪的話,那我這個做決定的人豈不更是罪大惡極?”
“不不不,少夫人怎么會有罪呢。”
“對啊對啊,少夫人是主子,本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兩人趕忙說道。
夢寶對這種“主子永遠是對的”的觀念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來,卻也不知該如何再勸解了,但要讓她因此就責罰這兩人,她又實在是不愿意。
還是一旁的趙媽媽此時笑了笑:“兩位姑娘要是這么說的話,我和紅箋跟在少夫人身邊卻都沒有發現那毛賊,豈不更是有罪?既然要責罰那就連我們一起責罰好了。”
說著就拉著紅箋要跪下去。
喜兒鵲兒一慌,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夢寶一笑:“對啊,大家是一起出去的,要不就一起責罰,要不就都不罰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這怎么行……”
“哎呀兩位姐姐快快起來吧,少夫人向來不愛責罰下人,你們若真是覺得今日有錯,那往后多用些心伺候少夫人就是了。”
紅箋也在一旁勸道。
趙媽媽笑著嗔了她一句:“胡言亂語些什么,說得好像你兩位姐姐往常不用心似的。”
“媽媽知道我嘴笨,向來不會說話的。”她笑嘻嘻的解釋。
夢寶無奈的笑了笑,跪在地上的喜兒鵲兒心頭也是一松,卻仍是有些怯怯的打量著他們。
這是真的不責罰他們了嗎?
不打板子也不發賣出府?
甚至都不責罵他們幾句?
“怎么還跪著?是等我親自拉你們起來嗎?”夢寶笑道。
喜兒鵲兒趕忙搖頭起身,看到他們主仆三人臉上都掛著笑,這才真的松了口氣,感激不已的施禮謝恩。
夢寶今日實在是有些累了,囑咐紅箋去廚房做些好吃的給大家壓壓驚,自己就在屋里歇了下來,沒再去跟著練習廚藝了。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躺在床上閉目想著今日的那個少年。
少年的臉漸漸變成她自己的,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孤獨無助舉目無親。
巨大的無力感再次壓向了她,讓她想起自己并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想起自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魂……
或許留在定南侯府更好一些?最起碼可以衣食無憂富足一生。
一張溫和卻從未有過一絲笑容的臉忽然浮上她的腦海。
沈南竹,沈南竹……
她驟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閉著眼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不不不,不能留下,她得離開,必須離開,不然就得和那個男人過一輩子,就要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永遠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過著勾心斗角的生活……
喜兒鵲兒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坐在床頭低聲說著話。
“少夫人真是個好人,不僅好心放過了那毛賊,還完全不責怪咱們,我還從沒見過對下人這么好的主子呢。”鵲兒誠心誠意的說著。
喜兒皺眉似乎在想著什么,許久才輕輕吐出一句:“難怪寶珠會是那樣一副性子,少夫人確實太好說話了。”
鵲兒微微驚詫,掩了掩嘴:“你是說……寶珠是被少夫人寵壞的?”
喜兒啪的拍了她一下:“胡說些什么!怎么就是少夫人寵壞的!”
“哎呀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哎呀你知道的!”鵲兒口拙,不知該如何解釋。
“少夫人對誰都是一樣,對趙媽媽和紅箋也是十分溫和,卻不見他們兩人養成和寶珠一樣的性子,可見還是寶珠自己的問題!咱們可不能恃寵生嬌學得跟寶珠一樣。”
“那是自然,我看少夫人近來都不要寶珠伺候了呢,可見也是不待見她了。”
喜兒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主子性子溫和那是咱們的福氣,但咱們要是因此就忘了自己的本分,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嗯嗯,咱們以后更加盡心盡力的伺候少夫人,少夫人一定還會對咱們好的!”
喜兒笑了笑,眉頭卻仍舊沒有舒展:“少夫人待人如此和氣,現在在這靜馨苑中到還沒什么,只怕以后搬去竹溪園的話會壓不住底下的下人,回頭若是一個個的都學了寶珠的樣子,那可就不好了。”
“那……那怎么辦啊?”
“怎么辦?什么都讓主子去辦還要咱們這些下人做什么?從今日起你也注意些,往后在外人面前該拿出氣勢的時候就要拿出氣勢,萬不可讓人以為少夫人好欺負了去!尤其是旁人給你送吃食的時候,可別一被哄高興了就將少夫人給賣了!”
鵲兒趕忙點頭:“我再也不接外面的人送來的吃食了,少夫人每日賞我的吃食就夠多了,我今后一定管住嘴!只吃少夫人給的,旁人給的全都不吃!”
喜兒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知道就好!”
兩人這邊低聲說笑著,夢寶在自己房中昏昏欲睡,趙媽媽坐在腳踏上做著女紅,紅箋在廚房忙前忙后準備各種精致可口的吃食。
西側較為寬敞的一間房間里,寶珠悶聲坐在自己的床頭,從半開的窗扇中看著外面空蕩蕩的院落,眸子的閃著陰毒怨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