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地里的事后,五月已經過完了。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就要到來。
云珠攛掇著平安種了一畝地的西瓜,就等著天熱的時候吃西瓜。云珠還和平安說過,
“到時候你拉著板車。我們戴著草帽沿街叫賣去!”
沒想到平安竟然一口答應了:“好啊!”
當真西瓜下來的時候。云珠親自跑到地里摘了一個下來,翠綠翠綠的,又大又圓。拿回去洗了洗,切開后里面紅瓤黑籽,煞是好看。
她切好后,先裝了一盤給馮老娘端去,剩余的放在桌子上讓他們自己拿。
馮老娘正忙著挑米里的沙石,見了這西瓜倒笑了:“今年終于能吃上自己種的了。”
“娘嘗嘗看,看好不好吃。”
馮老娘擦了擦手,拿起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汁水多,又甜蜜,一點怪味也沒有。一塊很塊就吃完了。
“咱們地里出的味道就是好。那塊沙土地里還種對了。”
云珠道:“我和平安說好了,明兒一早上街賣西瓜去。”
“成,你們放心去,我在家看著。”
第二天一早,平安不知從什么地方找來一駕板車,又找了些大竹筐。他和云珠倆去地里摘西瓜。足足摘了三大筐。然后云珠去取了兩頂草帽,找了水囊灌好了水。還背了個褡褳,打算一會兒裝錢使。還裝了幾個饃,打算用來充饑。她還拿了一把大蒲扇。
板車給騾子套上了。云珠坐在板車上,平安趕著騾子,便往街上去。
云珠覺得自己都快有一年半的時間沒有擺過攤了,不過以前是做慣了的。到了地兒她和平安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歇下。便扯著嗓子叫賣:
“大西瓜叻!紅瓤黑籽,包開包甜叻!”云珠這一吆喝不多時就有人圍上來了。平安幫著挑瓜。別看他第一回出來賣,但人家經驗可老道了,比如什么紋路寬細,拍打發出的聲響啊,都關系到這個瓜好不好。別說,一挑一個準。都是甜甜鮮鮮的。
“嘿。你不錯啊,沒想到你還藏著這一手。”
平安驕傲道:“那是自然,我是誰啊。”其實他沒告訴云珠實話。當初他去買瓜苗的時候。特地向那瓜農請教過的,如何栽培,如何照料,如何挑瓜。人家都傾囊相授。
平安也不啻夸贊之詞,夸獎云珠:“你嗓門好。會吆喝,也不錯。”
“這是當然,以前風吹日曬的來擺攤,也不是白練的。”云珠朝他擠擠眉。最后會心的笑了。
第一天三筐西瓜賣到下午時還剩下半筐,不過五六個的樣子,云珠早早的就餓了說道:“我們還是回去吧。剩下的這些要么明天再賣,要么留給家里吃。”
平安道:“成。咱就走吧。”
回到家洗了一把臉,換了身干爽的衣裳。云珠又跑去沖了個涼才略舒服些,等她出來的時候,平安已經兩碗飯下肚了。
匆匆的填飽了肚子。云珠把褡褳解開,將里面的錢倒了出來,挨著數了一遍,總共有一百多個銅子兒。
他們賣的一文錢一斤,也才賣了一百斤多的樣子。
“還成,第一次賣有這樣的價格就不錯了。”
平安粗略的算了一下:“看樣子能賣上個幾輪,有上千斤的產量,能賺一兩多銀子。”
云珠道:“也還好。那些果樹今年是指望不上了,要掛果得三四年。到時候再找個師傅來幫著嫁接一下,味道也好。”
平安點點頭。
其實他們今年最大的期望除了那種的玉米,還有就是十來畝地的棉花。棉花價錢好,指望能賣得不錯。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希望能有十來兩銀子的收入,也就頂天了。云珠想著還要做幾回板鴨,只怕才能湊夠三十兩,把王家姐夫的錢還上。
馮老娘找了個網兜,裝了三個大西瓜,對平安道:“這瓜你給劉家送去。”
平安接過了網兜,猶豫了下方又道:“可只給劉家送,不給二嬸家拿好像不大好。”
“中午的時候你二嬸來串門,我已經給了她兩個了,還是她下地自己去摘的。”
平安想這樣還差不多,又挑了兩個打算給王家送去。
田田這回吃西瓜吃了個痛快,一天下來,她和香梅就解決掉了兩個西瓜,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田田摸摸圓溜溜的肚皮說:“不了,吃了一肚子的西瓜,我再也不要吃了。”
“這里才開始,你們就如此的能吃。今年西瓜管飽。”
馮老娘在一旁笑說:“只怕再吃兩個就膩了。”
第二天一早平安就出門去了,云珠在家搭著婆婆一道喂了牲畜。
田田跟著香梅學針線,香梅要讓田田教她識字。姑侄倆倒達成了意見。云珠想這也不錯,相互學習,相互上進。只是臘月里香梅就出嫁了,那時候田田又要落單。
云珠發了會兒呆,香梅又把她設計出來的花樣給云珠看了兩眼,說了下配色。云珠覺得配色有些俗氣,又給她提了意見,香梅倒虛心接受了。
難得有片刻的悠閑,云珠想要去躺會兒,才進屋,還來不及躺下,就聽得香梅在院子里喊道:“嫂子,來客人了。”
云珠想,這大中午的是誰啊。
她整了下衣裳,開門走了出去,赫然見許久不曾謀面的張師傅竟然來了。云珠一時有些錯愕。
“師父,是什么風把你您老人家給吹來呢?”
云珠有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見到張師傅,此刻竟然發現張師傅有些蒼老了,穿著杏灰色的紗袍,帶著黑色的網巾,發髻上插著玉笄。風度儒雅斯文,一點不像個廚子,竟然感覺像是個讀書人。
張師傅瞧了敲這周遭。訕笑道:“好久沒來過,和上次來大不一樣了。”
云珠道:“以前那幾間屋子破爛了,全部給拆掉了,喂養了些雞鴨之類的牲畜。兩處連成了一片。”
“怪道不得!”
馮老娘也出來了,笑著招呼了一句,便去灶房燒水,并不在跟前作陪。
香梅則回屋做針線了。云珠請了張師父進堂屋歇息。張師傅看見了田田。越發覺得這個小姑娘眉眼間和何知良越來越接近。
“師父。您老人家最近可還好?”
張師傅含笑著頷首說:“還好,就是上了年紀了,不如以前那般硬朗。”
“人么。都會變老,老了就肯定不如年輕的時候體力好。師父您又是個大廚,站久了肯定受不了。酒樓現在生意還不錯吧?”
“還成,掌柜他經營有方。”
云珠暗道。陳申那個人雖然是個小人,但做生意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等到馮老娘燒好了水。泡了消暑的荷葉薄荷茶送來。
“大哥,我們鄉下人只有這些能喝的,家里又沒有備什么茶葉。您先將就將就。”
張師傅點頭道:“已經很好了。多謝了。”
馮老娘知道張師傅來找兒媳肯定有事要談,她杵在旁邊也不好。再說自己是個寡婦,見了外男總是要回避一下的。找了個借口就出去了。
張師傅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溫溫熱熱的,水溫剛剛好。輕輕抿了一口。薄荷那特有的香氣就在口中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很清爽,干渴的嗓子也立馬得到了滋潤,舒服了不少。
“喝慣了那些好茶葉,這個還真的別有一番風味。確實能消暑。”
云珠想著家里還有西瓜,便對張師傅說:“師父您坐坐,我去去就來。”
張師傅點點頭,笑道:“宋娘子自便吧。”
他埋頭又想了番自己來找云珠的目的,正醞釀著如何開口。
果然云珠很快就回來了,筲箕里裝著剛切好的西瓜,云珠讓張師傅拿著吃。
張師傅拿了一塊,咬了一口,不住贊道:“甜,滋味好。”
“昨天我們還去街上賣西瓜呢。”
張師傅吃完了手中的這塊便問:“宋娘子如今在家還是搞些養殖?”
“可不是,莊稼人的出路原本就不多。”
“日子要是過得緊巴巴的,不如還來酒樓里做事吧,我去給陳申說,相信他也沒別話,再讓他給你出一個好點的工錢。這些都不是難事,怎樣?”
云珠沉默了會兒,笑著搖頭說:“不了,如今家里事多,也根本忙不過來。酒樓還是算了。我還得多謝師父對我的栽培,希望以后能有報答師父的地方。”
張師傅見云珠不肯,也不好十分勸她。畢竟云珠已經再嫁,有了丈夫可依靠,又有了新的家人,不似以前那般的孤苦無依,肯定還是愿意過安靜穩定的日子,他也不好勉強。再有云珠不想回酒樓還是因為何知良那事。她怕再見到何知良。張師傅心理都明白。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件事想向你請教。”
云珠立馬道:“不敢當,師父請說。”
張師傅先嘆了聲,才悠悠說來:“其實最近酒樓的生意也不算太好,不過靠幾個常客支撐著。或許你已經知道了,南橋那邊又開了一家酒樓。規模只怕比我們的還大,聽說后臺也硬。掌柜的就犯了愁,想在菜色上下些功夫。我還去那家私下打探過,我們家有的菜,他們都有,請的大廚也是京中有名的。技術不用說。他讓我想點新的菜式,我想了兩天也沒想出個什么來,所以才來找你商量一下。”
突然和云珠說這個,她也有些懵:“南橋那家叫什么?”
“好想叫‘醉好聚’,名字倒還行。”
云珠從不出入那些高檔的酒樓,所以是一無所知。
“幾時開的?”
“就在二月二龍抬頭那天,你說吧,人家也真會選日子。這不就把我們如意給壓下去了么。”
云珠暗道,做生意的本來就講究這些。
“師父您突然問我菜色,我一時還真想不出什么新奇的來。還得仔細的想幾天才能給師父您答復。”
“沒事的,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云珠暫時松了一口氣。
“不過你當真不想回去呢?”
“不了,您是我師父,我也和您說句實在話吧。我還在等以后錢攢夠了,想自己開個小飯館呢。”
張師傅哈哈大笑:“原來志向在這里,難怪不得。挺好,挺好。”
被張師傅這么一笑,云珠當時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張師傅喝完了一盞荷葉薄荷茶,又吃了兩塊西瓜,便就告辭了。云珠允諾三五日后再去和他會面。
張師傅甚是欣慰。
張師傅沒走多久,香梅就從里屋出來了,笑瞇瞇的說道:“嫂子真行,人家大酒樓里的大廚也要來請教嫂子。”
“哎,我肚里知道的那些東西不見得就能上臺面。”
“才不了,嫂子做的菜好吃,大家都知道,又會變著花樣做。不然人家大廚也瞧不上。”
被小姑子恭維了一番,云珠覺得很受用。
“梅子,明天你和我一道下館子去,好不好?”
香梅有些意外忙問:“干嘛要下館子?”
云珠笑道:“有調查才有發言權。我得摸清那家的底才曉得后面該怎么辦。放心吧,我請客。”
有好吃的,香梅自然是樂意的。
姑嫂倆又合計了一番。田田跑了出來也要嚷著去,云珠也允準了。
到了黃昏的時候,平安背了個笆簍回來了。
“裝的是什么?”
平安道:“好不容易得的。你看看。”說著便把笆簍里的東西全部倒在了一個木盤里,原來是一條條的黃鱔。大些的有拇指粗細,小些的,也有小指頭粗。
“我還說你一早出門干什么去了,原來是捉它們了。”
“養一天,明天再吃吧。”
香梅插嘴道:“明天嫂子請客,才不吃這個。”
“請客?那你們要吃什么?”
云珠笑了笑,說道:“下館子去。”
香梅便把今天的事給她哥說了一遍。平安倒也沒說什么,便道:“那就再養一天吧。”
云珠跟著平安進了屋,說道:“你說我們怎么就不曉得南橋那邊又開了家酒樓呢?”
“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告訴我?”
“我不曉得你會留意這些。”
云珠想倒也是,這些日子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里這些上面的,再說她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下回館子,還真沒什么好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