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從十歲起就跟著村里的木匠學手藝,他出師已經十來年了,技術日益嫻熟。原本還想把這手藝傳給兒子,偏偏兒子要走讀書這條路,所以只好作罷,等紫絹年紀再大些,再打算收兩個徒弟。
云珠畫的圖樣雖然稍微的有些難懂,不過朱興畢竟是行家,琢磨了一番后,就漸漸的有了雛形。他白天要去家具行幫工,多少能掙幾個養家的錢,所以只好每天夜里才來趕工。
因為云珠沒有催工期,所以他做得很慢,當他好不容易交車時,已經是一個半月后的事了。
云珠推著小車在院子里兜了個圈,又上下看看,點頭道:“還不錯,就是有些沉。”仔仔細細的摸過了每根木頭,朱興都打磨得十分光滑了,一點毛刺也沒有,畢竟是嬰兒用的東西就得多加留意。
“這么說阿珠妹妹是滿意了。”
“滿意,當然滿意。羅姐姐,你放心,我也一定會兌現自己的承諾。我也幫你們想好了要賣什么,像這樣的嬰兒車,以后應該很受歡迎。朱大哥還能做些什么玩具來賣,樣式精巧又安全肯定也不愁買家的。”
“誒,你連這些都替我們想過呢?”
“是啊,先站穩腳跟再說吧。”
云珠按照之前的約定,給了羅氏兩張五十兩的銀票。
羅氏十分感激,并道:“我們家老朱還不知道這事呢,我一直和他說要好好的做,還沒告訴他妹妹要借錢的事。這下他總可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了。”
“嗯,我現在能拿出來的就這些,你們先拿去周轉吧。要是還很缺錢。我再幫你們想法子。”
羅氏再三道了謝。
朱興十分感激云珠在他最關鍵的時候提供的幫助,他向云珠承諾,一定會盡快還上這筆錢。
虎頭也跟著父親一道來桐花巷了。他也終于見到了那個日夜掛念的人。
田田穿著白衣白裙,站在梧桐樹下,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里篩落在下來,在她身上留下斑駁的影子。讓虎頭一時有些迷惘,仿佛又回到了兩人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剛剛見面時的情景。
虎頭沖田田燦爛的笑著。田田羞澀的回應著。
虎頭上前和田田說:“多虧了你娘。我爹又能重新振作起來了。”
田田卻道:“我娘也該找些事情來做,不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想大叔上面。”
“馮大叔真的一點消息也沒有嗎?”
“沒有,娘她已經很久沒收到過大叔的信了。將軍府那邊也沒有消息。”
虎頭見田田有些沮喪,于是安慰著她:“大叔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大叔他真是有一個好名字啊。所有一定會回來的。”
“謝謝!”田田揚起頭,以前這個個頭和她差不多的玩伴,如今已經高出她一頭了。那時候他瘦瘦小小的,如今肩膀似乎也變得寬闊了。長成了一個男子漢。
虎頭被田田這樣看著,心里越發的緊張,甚至害羞的低下了頭。此刻他能清楚的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田田,我還總是想起和你一起玩鬧的日子。你膽子又小,可還是一直跟在我身邊,緊緊的抓著我衣裳。現在想來我帶你做了不少的壞事。什么上山采野果子呀,下河摸魚捉泥鰍啊。這些都是很危險的。怪不得那時候娘總訓我,說我把你帶野了。可是那段時間過得真快樂,你呢?你還會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嗎?”
田田想起在朱家隔壁住的短短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幾乎是她和她娘最狼狽的時候,可偏偏那時候她過得最開心,娘也沒有約束她,任憑虎頭帶著她出去盡情的玩耍,放肆的大笑,她多想再回到那時候啊。
“嗯,謝謝你留給我那么多美好的回憶。”
“要是那時候你像現在這樣,穿這么整潔好看的衣裳出現在我面前,我肯定不敢帶著你瘋的。”
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
“我現在在很努力的念書,想著一天能出人頭地,不過當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我能請母親請媒人去和你母親提親嗎?”虎頭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臉都快要燒起來了,不過他鼓足勇氣說話的時候,眼睛卻是看著田田的眼睛說的。
田田頓時就愣怔住了,不知該如何回應,直到自己也臉蛋發燒似的滾燙。她望著地上斑駁的影子,久久才道:“我等你!”
有這句就足夠了,虎頭覺得自己快要高興得蹦起來。他雀躍的去找他父親。
“爹,還沒談好嗎?”
“怎么,你急著要回去啊?”
“我想回去好好的面對府試,我要好好的念書。”
朱興不知道外面那個站在樹下的小姑娘和兒子說了些什么,不過見兒子突然精力充沛,勇往直前的樣子,便知道肯定是好事,便起身和云珠道別:“多謝嫂嫂的相助,等一切有著落了我會再和你匯報。”
云珠點頭微笑,她抱著孩子不方便,便讓阿紅去送送他們父子倆。
“你呢,你替別人找到了方向,自己找到方向了嗎?”
馮老娘突然問了這么一句,讓云珠有些詫異,隨即又溫和的笑道:“我得等小西大些的時候再決定,房子不是租給別人了么,暫時還收不回來。我也得好好的計劃一下了。”
馮老娘道:“這樣才對。你有了小西,就不要消沉了。”
“沒有,我……還說我,娘呢,娘才更應該振作,至少得讓平安回來的時候看見外面都過得好好的才對吧。”
馮老娘喃喃道:“他會回來么?”
“會,肯定會的!”云珠無比的堅定。
朱興一直想單干,但苦于沒有本錢。如今手里多了這一筆錢,他可以好好的謀劃一下。首先打算重新租個住處,至少有一個大一點的院子好堆放木料。好在現在住的這個租金還沒有付完,都是可以再商談的。
好不容易搞定了住處,雖然花了一筆不少的錢,但總算還有些剩余,加上以前的積蓄,去租個簡單的鋪面應該沒問題。宋氏建議他先做些嬰兒小孩子之類的東西,他覺得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幾番波折下。朱興的店子總算開起來了。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所陳設的東西不多,生意也冷清。不過他為了感激云珠的恩德,利用了不少的邊角余料給小西做了一堆的玩具。
有一拉機關就會扇動翅膀的鳥。還有一種可以下蛋的雞,千奇百怪的,虧得朱興那么有想象力。
“說不定朱家真能闖出個名堂來呢。”
又過了半個來月,劉猛來家里報喜。
“娘。嫂子。梅子她生了一對可愛的兒子。”
馮老娘聽說后,眼淚都要激動得流下來了。拉著女婿問道:“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是啊,袁大夫說好在有驚無險,提前了將近一個月,我們都嚇了一跳呢。哥哥四斤七。弟弟只有三斤九兩。實在是太瘦小了。袁大夫說,以后還得好好的照顧,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馮老娘此刻非常想見見女兒。
云珠自然明白婆婆的心思便道:“娘。我們一起回槐樹村看看吧。”
“你也跟我一道?”
“是啊,我們把小西也帶上。田田呢?”
田田忙說:“我也要去,你們別丟下我。”
“那么就這么說定了,阿紅,你能幫我們找到車子嗎?”
阿紅道:“照顧很簡單。”
云珠便和奶娘一道收拾小西的東西,她的奶水也夠小西吃,不過多一個人幫忙照料她也能省不少的心。畢竟婆婆年紀大了,身體會時不時的出毛病,而阿紅還是個沒有婚嫁的姑娘,有些事情不是那么懂。
第二天一早,馮家一家子,上了車,便準備回青塘去了。
劉猛說:“娘和嫂子住在我們家吧。”
馮老娘道:“以前我們的屋子呢?”
“都還在,只是沒有人住,一直空著。”
“那我們收拾收拾住那里吧。我們這一車的人也給你們家添麻煩了。梅子又剛養了孩子,需要安心靜養的。”
劉猛暫且答應了下來。
小西一上車就睡著了,此刻奶娘正抱在懷里。云珠便接了過去,說道:“奶娘也休息會兒吧,我抱會兒他。”
從城里到青塘坐馬車要花半天的時間,半天倒也過得很快,不過帶著個孩子多少有些不方便。好在在午后總算順利回到槐樹村里。云珠從紗窗看去,車子路過大槐樹的時候,照舊看見幾個婦人坐在石頭上磨牙,看見了他們的車子,指指點點的不知說些什么。
這些婦人里都是云珠曾經熟識的人,有喬家大媳婦,有陳板牙他媳婦,還有桃花她娘,兩人有說有笑的,看樣子以前的那些糾紛都已經扯清了。
車子并沒有去他們以前住的屋子,而是順利的駛向了大橋,往劉家而去。
剛剛下車,云珠就聽見屋里傳來了小孩子的哭聲,而且還是一前一后,像是在比賽著哭似的。說實話,要是她突然生兩個肯定不知道怎么辦,無法應付的。
劉王氏聽見動靜早就迎出來了。
香梅一下子給他們劉家添了兩個兒子,她十分的喜歡,以前婆媳還有些矛盾來著,如今劉王氏徹底改變了,不管香梅做什么她都會順著她。幾乎把香梅當親女兒一般的疼愛。
“親家母你們總算到了,快快里面請。”當劉王氏看見云珠抱著孩子站在后面時,也趕緊上前去招呼:“平安媳婦也回來了。”
她看了眼云珠懷里的小西,笑道:“這個孩子長得真討人喜歡。”
嘰嘰喳喳的進了屋。小西大概是餓了,云珠只好去別處喂奶。
馮老娘便徑直去了女兒的房里。
香梅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早知道是母親他們來了,也不躺著,徑直坐了起來。
馮老娘走了進來,忙道:“哎呀,你坐著干什么,仔細別透了風,怎么不裹巾子,老了可是要犯頭風的。”
“這屋子里本來就沒有什么風,娘不用擔心。”
馮老娘見女兒的臉還是那么的圓潤,氣色看上去還不錯,也就放了心。她又去瞧了瞧一對外孫,笑著點頭:“總算是順順利利的。以前聽說你懷了雙胎我可是嚇得不輕啊,無時無刻不擔心你。”
香梅道:“幸好有袁大夫嗎,不然只怕我們母子都困難。”
“袁大夫他真的是醫術高明呢。”馮老娘將兩個外孫都分別抱了一會兒,香梅笑著告訴她母親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
云珠奶好了小西,便也進來瞧香梅。
香梅許久不見云珠了,很是想念。
“真沒想到嫂子也會來。”
“我想回來看看你啊。你受苦了。”
香梅微笑著說:“好在都挺過來了。”
“你身體怎樣,恢復得如何呢?”這是馮老娘最關心的問題。
香梅道:“還是沒多大的力氣,不過老實躺在床上,身上又酸又疼。”
“那奶水呢?”
香梅有些害羞的低了下頭說:“我還沒奶呢。袁大夫說給我開下奶的藥,好像還沒起什么效用。”
“正好奶娘跟來了,不如讓她幫著喂養一下吧。我們小西我能顧過來。”
“當真嗎?實在是太感謝了。不然孩子一哭我們只能給他們喂米湯,還真不知道怎么辦。公公甚至說要去牽兩頭奶羊回來喂著。”
又回到了曾經住過的小山村。云珠坐在清河畔,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水面發呆,心想當初她以為這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村子了。如今真正走出去后,卻又時常懷念這里。紛紛擾擾,好的,壞的,不管是喜悅,還是悲傷她都沒有忘記。
“小西睡了嗎?”云珠看見了水里她婆婆的倒影。
馮老娘道:“已經睡了。猛子他正找人打掃屋子,明天我們或許就能搬回去住。”
“好啊。”
云珠回眸一笑。
她看著這群山環繞的小村落,雖然已是十月了,萬物都快要凋零,天氣也一天比一天的寒冷。要說景致,這個時節的風景還真沒什么看頭,不過她喜歡槐樹村,以后不管在哪里她都會懷念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