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靜神尼沉默良久,徐徐嘆一口氣。正是因為大秦帝國擁有如大武尊這樣能夠將生死和個人榮辱都置于國家大義之下的人們,大秦才能一步又一步踏上天下諸國之巔。
“董貞,你茍活世間這么多年,也該去了!你與普渡,又何嘗不是我大秦諸位武尊想要格殺才甘心的目標呢?”大武尊雙手合十,對澄靜神尼躬身一禮,再抬高雙手,猛地擊向神尼已經蒼老不堪的頭顱。
澄靜神尼面上露出微笑,并不閉眼,就這樣坦然自若地迎接死亡。宗政恪看得真切,凄聲大叫:“師伯……師伯……”
輕輕的啪嗒一聲,澄靜神尼頭頂裂開縫隙,大武尊不再磅礴卻依然精純的真氣涌入。很快,澄靜神尼眼中光芒黯淡下去,但她的身體依然坐得筆直,臉上那絲笑意分毫不少。
東海佛國大普壽禪院太上掌院澄靜神尼,圓寂。
她俗家姓名董貞,她有一個不堪的身世。她母親是神巫宮的高級巫女,她父親卻是個世家浪蕩子。父親勾引了母親,卻又不敢承擔責任,于是始亂終棄,還抵死不肯承認。
但神巫宮的勢力龐大,一切都水落石出。在生下她的第二天,母親就被施以火刑,父親的家族迫于神巫宮的壓力將他除了族。當天夜里,父親就死在神巫宮的火刑柱之前,不知是自盡還是他殺。
寧氏世家有一位大小姐,與她的母親是密友,便想方設法從神巫宮手里換回成了孤女的她,把她帶到了寧氏。她一直寄居于寧氏,學了一身本事。十歲時,她去了東唐。后來,她又到了天幸小國,入宮成為宮女。
她的目的,依然是傳聞當中藏在天幸國皇宮里的不世圣典《人皇治世錄》的下落。她沒找到任何有關圣典的蛛絲馬跡,卻遇到了一個為了她肯拋棄一切的男人。
那男人最后死于寧之原的父親掌下,她則被東海佛國上一代大普壽禪院的掌院所救,避入東海佛國茍活了大半輩子之久。
大秦帝國是她真正的故鄉,她能在這里圓寂,也是無憾了。寧之原雖然不會死在她手里,但她知道,嬴扶蘇一定會趁著這次天賜良機殺了他。如此一來,她的目的便達到了,足以含笑九泉。
這是第一個,大武尊的目光落到了宗政尋長老和鎮軍安國公主身上。這兩個人,殺了,會引來很多麻煩。不過,有宗政恪那番讖言在前,大秦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個兩個的。
眼見大武尊臉上殺機畢露,宗政尋長老和鎮軍安國公主卻都不慌不忙。
宗政尋長老手捋長須,冷冷道:“大武尊,咱們可沒有油盡燈枯。你信不信,你若下殺手,本長老與鎮軍殿下若是自爆丹田,能將這片地兒給崩上天去!光正帝的小命……你不顧了嗎?”
鎮軍安國公主大笑,點頭道:“若是能拉上堂堂大秦帝國的皇帝陪葬,本宮就是死也知足了!不過這大秦,剛換了皇帝,如果又換一任皇帝……”
大武尊眼中殺機慢慢隱去,的確,這倆人,自身實力起碼還保存了八成以上。如若二人同時自毀丹田,那沸騰澎湃的真氣會殺了在場所有人。
但,宗政恪與李懿都離大武尊太遠,等他這樣慢騰騰地挪過去,明日的太陽都要升起來了。大武尊低嘆一聲,盤膝坐下,默默運轉功法,恢復實力。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然則,他剛坐下,便感覺到一股莫大的吸力從地下傳來,牢牢地固定住了他。他的心頭精血,不知何故,一滴一滴被擠出胸腔,慢慢滴落,再涌入地下。他受了極重的傷,心頭精血早就損耗了一大半。再這樣流失下去,他很快就會死。
大武尊抬頭,遙遙與嬴扶蘇對視一眼。他能看懂嬴扶蘇復雜眼神的全部含義,于是微微一笑,干脆放棄運轉功法。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心頭精血慢慢流失殆盡。
死亡來得這樣快,大武尊眼前一陣模糊,卻如同澄靜神尼一般,臉上帶著釋然笑容,慢慢閉上了眼睛。為國效死,這是他在奄奄一息的先皇面前發下的血誓。他做到了,也就死而無憾。
任何大業的成就,總要犧牲一些人,其中不乏自己人。嬴扶蘇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大武尊,見他扶在膝頭的手慢慢滑落,心頭一片平靜,眼神更顯堅毅執著。
就這功夫,蘇大監已經挪到了李懿面前。他冷笑著,拼盡全部修為與那些鬼兵一起猛烈攻擊李懿護身的光華。李懿不得已,又噴出了一口血。
宗政恪心如刀絞。澄靜神尼的圓寂,讓她痛徹心扉。她伏在地上,對著神尼的方向行大禮參拜,而后盤膝于地,低聲念頌往生經。嬴扶蘇勸她,她置若罔聞。
死便死罷,她寧愿死,也絕不向嬴扶蘇屈服!如果她用服下絕情丹來換取李懿活著,相信李懿也恨不能直接死去!他那個人,表面嘻嘻哈哈,骨子里也是驕傲無比的,如何能忍受這種屈辱?
至于宗政尋長老與鎮軍安國公主,嬴扶蘇還沒傻到家,他會用這兩個人向大齊宗政氏和大昭帝國換取無數好處,不會殺了他們。
宗政尋長老沒有出言相幫,宗政恪并不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與顧忌,就算她手里捏著煉氣功法陣圖,這種時候也是生死兩難。宗政尋長老方才能助她一臂之力,她已經很感激。可惜,大齊宗政氏踏上煉氣之途的美夢,就要破碎了。
隔著重重光華,李懿看向宗政恪,知道她死志已生。其實拼到現在,他也知道恐怕當真走到了窮途末路。任誰也沒想到,嬴扶蘇居然還藏著這樣大的殺手锏。
他與阿恪二人之力,與大秦如此之深的底蘊相抗衡,實在有些不自量力。可時間若是能夠倒流,他依然會做出一模一樣的選擇。死便死罷,男子漢大丈夫,又何懼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