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扶蘇棄了宗政恪,轉而與宗政尋長老和鎮軍安國公主談判。
他當然不會殺了這兩位,倒不是怕惹麻煩,而是死人能帶來的利益如何能與活人相比?不過,他開口就提了要求,那就是無論怎么談,都不能與李懿和宗政恪有關。
宗政尋長老與鎮軍安國公主也算是盡了全力,只能滿含愧疚之情地被嬴扶蘇解除了困境。宗政尋長老對宗政恪道:“恪姑娘,老朽對不住了!”
宗政恪抬眸看過去,搖頭道:“鎮軍殿下,尋長老,是我連累了你們。”
鎮軍安國公主嘆道:“身不由己啊!尋兄與本宮身后,還有一大家子要顧,只能愧對尊者了!”
依照嬴扶蘇的要求,宗政尋長老與鎮軍安國公主都自封了一處大穴,才慢慢走出了這詭異的陣圖。嬴扶蘇又讓蘇大監出了陣圖,將宗政尋長老和鎮軍安國公主押走。蘇大監唯命是從,也知道主子是想自己解決與宗政恪的事兒,他不在場,更好。
于是很快,此處廣場只剩下了三個活人。而此時,天色已昏黃,秋日冷風呼嘯,讓人遍體生涼。
少了人,便可以縮小陣圖鎮壓的范圍,便于控制。嬴扶蘇將血色光柱只限定在足以囊括李懿和宗政恪的地方,他舉步,終于向二人走過去。
他要親手結束李懿的性命,再將絕情丹親手喂宗政恪吃下去。
反正,一直以來,她的決定都是他來做,那么這次也不例外。
機會,他給過她,可是她沒有珍惜。既然她不珍惜,那她就不再需要珍惜的自由了!
“佛曰,這樣欺負人,不好!”
這把低柔甚至帶笑的聲音并不大,卻能被所有人都聽見。嬴扶蘇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回頭,正好看見一個灰衣老僧對他笑得滿臉褶子。
他不禁喃喃道:“師尊……”他目光一轉,又看見了跟在灰衣老僧身后亦步亦趨的伽葉尊者,不由眼瞳微縮。
宗政恪猛地抬頭,遠遠望見那枯瘦矮小的身影,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她凄然道:“師父,澄靜師伯她……”
這位灰衣老僧,正是名傳天下的普渡神僧。他有雪白的長眉和長須,壽眉搭到臉頰,調皮地被編成麻花辮的胡須也快要垂到腿上。他緩緩走來,只見麻花辮胡須在他身前一跳一跳,滿目雪白之色。
神僧個子矮小,與七八歲孩童相仿。他笑時,眼里也總是會帶出幾分頑皮之色。他氣惱時,會跳腳大罵,就像頑童吵架一般。但此時,他一步一步走向嬴扶蘇,卻像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讓嬴扶蘇一步也不敢動。
“伽葉,去將你師伯的法身背上。”神僧如此吩咐。
伽葉尊者恭敬地應了一聲,沒有看嬴扶蘇一眼,邁步走向澄靜神尼的遺骸。嬴扶蘇注視著伽葉尊者的背影,心里越來越不安。
神僧站在嬴扶蘇身旁,扭頭仰面看著這個身材高大的三徒弟,從僧袍的袖袋里抽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拍到嬴扶蘇身上,含笑道:“過些日子,按名單去佛國迎尸吧。”
嬴扶蘇悚然一驚,低頭接過這張紙,飛快展開,一目十行將上面一個一個名字掃過。須臾,他閉了閉眼,低聲道:“不必了,就讓他們葬在南山吧。”
普渡神僧卻道:“心中無佛之人,如何能葬在佛之圣土?你若不愿去接,貧僧便吩咐人將他們海葬了。”
沉默片刻,嬴扶蘇還是道:“不知何時方便去接?”
普渡神僧慢慢道:“自然要到神尼的葬禮之后。”
嬴扶蘇默默點頭,他心里天人交戰,但還想賭一賭。普渡神僧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邁步踏進禁錮住了宗政恪和李懿的陣圖內。嬴扶蘇心中一跳,緊緊盯著普渡神僧,手掐法訣。
然而,這陣圖對神僧而言似乎只是擺設。老人家大袖飄飄,腳不沾地,輕松自在地走到了宗政恪身邊。他滿臉慈愛之色,輕輕在宗政恪肩頭一拍,再親手將宗政恪從地上托起來,嘆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宗政恪立時行動自如,急忙合十向神僧行禮:“弟子見過師父!”
神僧上下打量她,見她只是臉色蒼白,并沒有受到嚴重傷勢的跡象,微笑道:“這一年多行走在外,可是長進不少啊!”
說罷,神僧看向李懿的方向,并不過去,只是大袖一掃,便有數股淡黃色的溫和清風撲向那幾頭鬼兵。不等這清風來到跟前,那幾頭鬼兵就像見著了天敵一般,沒頭沒腦亂竄,剎時就解了李懿之圍。
不過,神僧并沒有親手解救李懿。反而,他還白了李懿一眼,從鼻子眼里擠出一聲冷哼,低聲嘟噥:“不過如此嘛。”
老人家拉了宗政恪扭頭就往外頭走,一邊還絮叨著,問她別后情況,埋怨她不曾一個月報一封平安信去佛國。
走在外面,他若不說,人家絕對想不到這樣一位有幾分羅嗦和小心眼的平平常常的老和尚就是普渡神僧。宗政恪柔順地有問必答,任由老師父拖著她離開,只是悄悄地沖李懿眨了眨眼。
這樣的神僧讓李懿目瞪口呆,雖然感覺禁錮已解,但心頭精血損耗太多,他暫時還動彈不得。于是,他清晰地聽見神僧評論:“腳軟了不成?”
嬴扶蘇知道大勢已去,放棄控制陣圖,任由那道血色光柱緩緩消失。此番功敗垂成,他心里的憤怒和痛惜無人知曉。伽葉尊者背負澄靜神尼的法身回轉后,他實在忍不住,低聲道:“伽葉師兄,你原來是這樣助我的!”
伽葉尊者笑容可掬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到大秦來之前,為兄與大昭帝國的天外異人嬴尋歡女施主見了一面。她對為兄感嘆了這么一句話——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不知為何,為兄對這句話念念不忘,甚至有幾回睡著了都因此而猛然警醒。”
說到這里,伽葉尊者輕嘆一聲:“演著演著,有時候居然會分不清什么是戲,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幸好,戲終究是戲,總有謝幕的一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