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頭發花白的英國隨行人員竟然顧不得米德爾頓家一向秉承的自持和克制,臉上的肌肉劇烈顫動,眼圈一紅,眼淚掉了下來。
另外幾位也都激動得手腳發抖,那名亞洲隨行人員叫了聲“少爺”就要往林子舒的方向走過去,被一名人高馬大的英國保鏢一下按住,聲音壓得低低地威脅他,“不許打擾米德爾頓先生!”
“夫人,”那位頭發花白的隨行人員抖著手往兜里放手絹,聲音還是帶著顫抖,怕嚇到林子舒一般低聲跟周晚晚請求,“我能借用一下電話嗎?”這么大的喜事,必須第一時間向辛普森管家匯報。
周晚晚帶他去旁邊的小廳,把電話指給他就準備離開,他卻叫住周晚晚,鄭重而恭敬地向她深深行了一禮,“夫人,謝謝您。我們米德爾頓家會永遠記住您的寬容、慷慨和大恩。”
周晚晚回到客廳的時候,那名亞洲隨行人員也來跟她借電話,這么大的事,他也得趕緊通知林兆恒先生。
雅雅和林子舒卻一點沒受這些大人的影響,雅雅正在一個詞一個詞地跟林子舒學他名字的英文發音,學得倒是很快,發音也算標準,學會了卻嫌麻煩不肯叫,趴在他懷里抖著小卷毛兒撒嬌,“哥哥!”
林子舒竟然肯開口回應她,“妹妹。”聲音低低的,仔細聽能聽出一點試探和小心翼翼的溫柔,誰都不知道這個十幾年不肯開口說話的少年此刻心里的想法,卻能聽出他壓抑不住的渴望和向往。
雅雅覺得這個叫法很新奇,她的十一哥和十二哥只叫她“雅雅”和“十三”,平時很少直接叫妹妹,而且這個哥哥叫她“妹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讓她想再拍拍他。
林子舒雖然肯開口跟雅雅說話,可話還是很少,不到非說不可。還是不習慣用語言交流。
這個孩子兩歲多親眼目睹母親慘死,在母親的殘肢和血泊里獨自待了幾個小時,沒人知道那場車禍對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怎樣的創傷。
林子舒話少,這對雅雅來說根本不算問題。她最好的朋友小汪可是一個字都不肯說的,他們還是毫無障礙地一起闖禍一起游戲一起分享小秘密,所以這個哥哥說不說話在雅雅看來都是很正常的事,一點兒都不影響他們交流。
周晚晚任他們自己玩兒,她在旁邊閑閑地翻雜志喝茶。偶爾抬頭給他們一個溫柔鼓勵的微笑。
雅雅最會察言觀色,知道媽媽這是不約束她的意思,拿出她對十一哥和十二哥的勁頭兒,指使這個新哥哥為她做這做那毫不客氣,撒起嬌來也順溜極了,一會兒的功夫就熟悉到能摟著哥哥的脖子說悄悄話了。
周晚晚去給他們切水果回來,順手揉揉雅雅的小卷毛兒,雅雅把小腦袋在媽媽手里蹭蹭,“媽媽,哥哥今天住我們家。明天送我去上學!”她有了一個漂亮的新哥哥,一定要帶到學校給老師同學顯擺一下!
林子舒抬頭看周晚晚,眼睛藍寶石一樣純凈清澈,濕漉漉地像只羞澀又渴望跟人親近的小動物,看了周晚晚一眼就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只拿臉去輕輕蹭雅雅蓬松綿軟的小卷毛兒。
周晚晚用眼角瞟了一眼客廳,那幾位隨行人員在她去廚房的這么一會兒,已經都悄無聲息地縮到角落里,此刻正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好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雅雅又去拉媽媽的手。“媽媽,你也摸摸哥哥的頭,哥哥想讓你摸摸他的頭。”
林子舒的臉騰一下紅透,卻一動不動地任周晚晚的手落在他的頭上。睫毛垂下來顫動了幾下,嘴角羞澀地翹了起來。
金黃頭發雪白皮膚的帥氣少年,青澀又美好,陽光都要多在他身上多停留一會兒,這樣溫順羞澀地求撫摸,周晚晚的心馬上柔軟起來。“子舒,如果方便的話今天就住下來吧。”
林子舒驚喜地抬頭,藍眼睛一下迸發出熱烈璀璨的光,“媽媽!”
周晚晚笑著點點頭,“雅雅喜歡你,如果你有時間,就住下來陪陪她吧。”
雅雅聽到哥哥也叫媽媽,抱著他的脖子咯咯笑,“哥哥也是卷毛兒!”哥哥跟她一樣都是卷毛兒,那他們就跟十一哥和十二哥一樣,是一家的小孩兒。
林子舒又叫了一聲“媽媽”,這次聲音低低的,很柔軟,仔細聽還有點委屈地撒嬌。
雅雅馬上安慰他,“哥哥。”小胳膊抱著哥哥的脖子,腦袋軟軟地貼到他的臉上,“媽媽,你再摸摸哥哥的頭。”
沈國棟回家,看到周晚晚拿著速寫本坐在沙發上畫畫,雅雅和林子舒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毯上玩兒拼圖,那個外國小子靠著他媳婦的腿,懷里抱著他寶貝女兒,一臉幸福得暈頭轉向的傻笑。
沈國棟覺得自己也開始頭暈了,被氣的。
他怎么就一時沒堅持住,讓小丫頭哄得答應他來家里了呢?!還聽話地躲出去!看看他那得意的樣子!這哪是心理有創傷的問題小孩兒啊!這就是個來搶他老婆和女兒的強盜!還打不得罵不得!
沈國棟氣歸氣,還不至于真昏了頭,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開始隱諱地挑撥離間,“雅雅,子舒哥哥叫了媽媽,以后媽媽就不只喜歡你一個人了,你要把媽媽分一半兒給他嗎?”
“哥哥的零食都給我吃。”小吃貨從小得到的關愛多到泛濫,真不知道什么叫吃醋。而且她覺得多了個哥哥就是多一個人陪他玩兒,并沒有媽媽被搶走的感覺。
“他拿零食賄賂雅雅!時間長了就沒法跟孩子講規矩了!這可不行!不能讓他離雅雅太近!”沈國棟忍到晚上要睡覺了才跟媳婦告狀。
“他跟我打過招呼了,我已經把雅雅的零食減半了,不耽誤她吃主食。”周晚晚把林子舒的成績單拿出來一張給沈國棟看。
沈國棟對上面密密麻麻的科目和成績不感興趣,“這是養孩子還是培養全能機器人?我懷疑這小子一大半心理問題是給累出來的!”
周晚晚指指上面的功課,“一個學習多年三十六計和孫子兵法的孩子,九歲就參加林氏的董事會,現在已經開始參與米德爾頓家家族生意的管理,他考慮問題周到著呢。”哪能犯這種低級錯誤,讓你這么輕易抓住把柄。
沈國棟瞇了瞇眼睛,“哎喲!這小子給老子下套兒!”然后笑了出來,“有點兒意思!我就說嘛,在老林家能活得這么滋潤的孩子,哪能是只小狗,至少也得是只小狼崽子呀!”
從他回來這小子對他的態度就禮貌又老實,不跟他說話,卻沒少沖他笑,行事得體還帶點兒恰到好處的拘謹,讓那娘兒倆可這勁兒地護著他,連他都不好意思跟這么個孩子計較,原來都是裝的啊!
周晚晚也笑,這孩子幾年不見,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沖動的小孩子,他已經羽翼漸豐,學會用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從他今天在客廳里看隨行人員的第一眼,周晚晚就感覺出異樣,到后來那些人對他的恭謹和忌憚,周晚晚徹底明白,從她收到他成績單那一刻,就已經走進這個孩子布好的局。
雖然他對她這個“媽媽”用的是苦肉計。像一頭已經開始強壯起來的小老虎,收起自己鋒利的爪子和獠牙,沖你晾出最脆弱的肚皮,裝出一副小狗的樣子,就為了能讓你對他放下戒心,跟他親近起來。
“腹黑。”周晚晚在沈國棟不解的目光中嘆氣,“這樣也好,這樣他才能好好活下來,早慧的孩子大多是逼出來的。”
像當年的周陽和周晨,像墩子和沈國棟,沒有在周家的經歷,沒有父母早逝的遭遇,他們肯定不會成長得那么快。
主臥的燈光還亮著,客房的門悄無聲息地從里面打開,雅雅抱著她的小熊帶著小汪,小魚一樣輕巧地溜了進去。
小家伙一進門就被抱了起來,趴在哥哥肩上抖著小卷毛兒邀功,“哥哥,我沒有發出聲音,爸爸不知道!”
林子舒摸了摸她的小腳丫,家里鋪著材質很好的木地板,雅雅白天睡醒了就光著小腳丫跑來跑去,可見在家里是習慣了不穿鞋的,可他還是有些擔心地多給她捂了一會兒,才把她放到床上。
“哥哥,講故事。”雅雅很自覺地鉆進哥哥懷里,揪著他一顆睡衣扣子期盼地看著他,“小老虎后來怎么樣了?有沒有找到媽媽?”
林子舒看著他黑葡萄一樣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眼里慢慢涌上溫柔笑意,低頭親親她軟軟的小卷毛,掩住眸光深處一抹熾烈火焰,開始給她講白天那個沒講完的故事。
“小老虎知道媽媽在哪里,可是它太弱小了,去找媽媽的路太遠太難走了,它只能忍著,努力讓自己快一點長大……他見到了媽媽,還在媽媽身邊發現了一個大大的驚喜,那是給他一路辛苦跋涉最好的禮物……”
“后來呢……”
“后來還有好多故事,哥哥明天晚上再偷偷講給你聽好不好?”
“那哥哥明天還住在家里,我晚上再偷偷過來找哥哥!”
“雅雅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