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姓修士聞言凄然一笑:“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修道之人,看似求長生,事實上卻大多身遭橫死。”
“嗯?”
李姓修士眼前一閃,一個白發白須頭戴高冠的瘦削老者出現在他面前,自然是別道生。
“我聽你話中之意頗有些凄傷,那秋長生是你什么人?”
李姓修士見這老者雪白長眉及胸,銀色白發拖地,先是吃了一驚,隨即似乎想起老者身份,訝然道:“前輩莫非是快意門門主別道生?”
別道生微微一愣,奇道:“你認識我?”
“從未見過。”
“那你為何一見面便認出我來?”別道生問道。
李姓修士笑道:“我聽人說起過前輩的大名,此人曾說過前輩相貌,尤其是白發白眉長過他人,是以十分好認。”
別道生摸了摸鼻子,哂笑道:“原來如此,那人是誰,老夫久已不出世,卻原來還有人記得。”
李姓修士答道:“聽潮閣二代弟子端木元珊,他曾說前輩是他佩服之人。”
別道生笑道:“原來是這小子啊,我倒是見過他一面,修為在年輕一輩中也算頂尖,倒沒料到他還記得老夫。”
他話音一頓,瞅了瞅李姓修士:“小子,你與我拉東拉西的扯了許多話,還想法設法的攀上交情,以為我便會放過你嗎?窺伺我青衣十三樓。其心可誅,若是不說出個道理來,我看你還是留下吧。”
“晚輩的用意剛才已然告知前輩。實是奉君命所為,望前輩見諒。”
“胡說八道,就讓我領教領教你的風火寶鑒到底有何妙處。”別道生冷哼道。
李牧云退后一步:“前輩乃是金丹高人,晚輩只是筑基小輩,前輩要倚強凌弱嗎?”
別道生瞪了瞪眼,嘆道:“也罷,老夫便只出手一次。你能逃過,老夫便任由你離去就是。”
他話音未落。李姓修士身形一閃,腳下踩著奇妙玄奧的步伐,陡然消失在原地。
別道生放眼看去,只見他腳下似實還虛。腳影飄忽,身形忽之在前忽而在后,一個呼吸間,已經繞著周遭的紫竹林轉了十幾個圈子。
“浮空掠影步?”別道生不由脫口而出,暗道此人年紀輕輕,修為已然筑基,又修行風火寶鑒,日后必成大器。他先前在林中偷窺安云,想來不懷好意。今日若不將他除去,日后必是安云大敵。
想到這里,別道生白發無風而動。一根細長的銀絲從頭上脫落,咻的繃直,箭一般射向林中的李牧云。
李牧云施展的浮空掠影步,本事他家傳的功法,當年秋長生在臨海施展過,因此別道生一見便知。這門步法暗含九宮八卦。又內藏四象兩儀,每一步都大有講究。步法展開。方圓五里全是虛影,憑借此步法與人纏斗,能讓對方摸不著自己的身影,而自己可尋隙攻擊。
李牧云知道自己不是別道生的對手,無論是打是逃,他都沒有把握能躲開別道生的攻擊。索性以言語擠兌別道生只出一招,他以浮空掠影相對,或許還能逃過一劫。
誰知別道生出手甚是奇怪,竟是以自己一根長發為箭,直刺而來。以別道生的眼力,自然輕易便能看透他的真身所在,一發看似極弱,實際上卻如九天之劍自銀河落下,剛一出手,便有風雷之聲。
李牧云心膽俱裂,萬萬沒有想到別道生一出手便是全力,絲毫情面也不留,枉費他先前費了許多口舌,以為多少能讓他手下留情幾分。他卻沒料到別道生對安云看的極重,對他也看的極重,認為他以后是安云的大敵,所以不惜厚顏以大欺小,也要將他一舉擊殺。
原本以為取巧便能躲開別道生的一擊,既然對方全力以赴,他要是還不肯拿出一點本事,今天恐怕有來無去。
李牧云陡然停下腳步,口中飛快的吐出五道漆黑如墨的黑風,左右兩只手心處各冒出一紫一青兩朵火花。五道黑風繞著他快若奔雷般轉動,一紫一青兩朵火花則懸浮在他兩肩處。
驚雷過后,別道生甩出的那根白發裹挾著肉眼可見的勁風,如一道奔雷突兀的出現在秋暮離眼前,毫不費力的鉆破了李牧云身周的黑風,將黑風瞬間吹散。紫青兩朵火花光芒大漲,劃出兩道長長的軌跡,頓時擋在白發面前熊熊燃燒起來。白發并不停頓,呼嘯聲中又穿過了火墻,而發線只是微微有些卷。
李牧云爭的就是這點時間,黑風和紫青雙火阻了白發一瞬,他已經祭出一把通體燃燒的飛劍,嘴里飛快的念叨著,劍身飄出一朵一朵的赤紅火蓮。
別道生雙眉飄起,眼中首次露出一抹駭然,一眨不眨的看向李牧云手中的赤紅飛劍,暗驚道:好大的殺氣,好強的劍氣,好戾的兇氣。
李牧云無心他顧,只來得及將飛劍立于胸前,白發已經呼嘯著射了過來。
天地皆靜。
片刻后,李牧云緊握長劍,被白發撞的后退飛起,背脊撞在身后粗大的紫竹上,一連撞斷了數十根,才撲倒在地不知生死。
白發去勢不絕,還待追擊被撞飛的李牧云,誰知劍身上飄落出來的赤紅火蓮一朵接一朵的纏在白發之上,無論白發如何掙扎,火蓮始終不滅,反而越燃越烈。不到三個呼吸的時間,威風赫赫的白發便被燒成了一抹灰燼,吹散在風中。
別道生心神一直寄在白發上,火蓮剛剛沾上白發時,他便立刻收回了神識。原因竟是他感應到這幾朵火蓮竟然可以燃燒修士的神識和靈力。白發上附著的靈力便是因為被火蓮燒盡才會化作灰燼,他的神識若是遲的半分,恐怕也會受損不小。
別道生眼神復雜的看向遠處動也不動的李牧云身上,又盯著他手中的赤紅飛劍看了許久,才悵然長嘆:“紅蓮法劍,竟然是紅蓮法劍,這柄兇劍又出世了嗎?兇劍出世,修道界從此不再安寧。”
“咳咳……”李牧云身子動了動,隔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緩緩的抬起頭來,滿臉泥沙七竅流血。
他試著用力,卻覺五臟六腑無一不通,默運玄功,靈力卻阻塞難通。又歇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懷里摸出儲物袋,取出兩顆療傷靈丹吞下。
“小子,我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會身懷紅蓮法劍?”別道生腳步一動,出現在李牧云面前。
李牧云剛要說話,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吐出幾口污血,居然笑了笑:“前輩好手段,晚輩已經接下了前輩一招,不知可以走了嗎?”
別道生臉上陰晴不定,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微不可查的點點頭:“以筑基修為,硬接我全力一招不死,老夫言而有信,你當然可以走。”
李牧云咧嘴笑道:“前輩今日所賜,晚輩沒齒難忘,他日晚輩若有所長進,定會再次前來請前輩賜教。”
別道生眉頭大皺,頓時起了殺心,他本就高看李牧云,深知對方日后定非池中之物。礙于先前有言在先,是以打算依言放他離開。誰知對方竟存有報復心思,他壽命不足三年,到時這人勢必將今日之仇算在安云頭上,那豈不是害了安云嗎?
李牧云感應到他身上散發的殺機,面上一白,強自笑道:“怎么?前輩打算毀諾殺人?是怕在下日后有所成就,前輩不敵嗎?”
別道生被他所激,一時不知要不要下手,正在天人交戰之際,耳中聽到林外有人喚道:“小別。”
他轉過身,見安云一身紅裝依竹而立,便笑道:“好了嗎?”
安云點點頭,瞅了地上要死不活的李牧云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紅蓮法劍,才抬頭對別道生說:“剛才你們的話我聽到了,小別你一生信守承諾,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時候。既然答應了他,就讓他去吧。”
見別道生眉間閃過一絲猶豫,她又輕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是怕他日后修為有成來找你麻煩,你是怕你等不到他來,反而將麻煩留給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但小別你一向那么驕傲,讓你違背諾言,定然一生都不得安寧快活,我又怎么忍心?”
安云說著又覷了李牧云一眼,淡淡道:“再說了,你難道對我沒有信心,認為我斗不過此人嗎?他有紅蓮法劍,可我的紫宵雷霆劍氣也不差于他,何懼之有?”
別道生聽了,哈哈一笑,笑聲中,人似鴻雁展翅,翩然遠去,只留下一句話語:“隨你處置吧。”
他一走,林中頓時寂靜萬分,安云依竹望天,不知想些什么,李牧云閉目打坐療傷,誰也沒說話。
過了許久,安云才慢慢開口:“秋暮離,果然是你。”
安云其實遠沒有表現出的那么鎮定,她不知道秋暮離為何會在臨海,找上她又是所為何事?只希望事實不是她猜測的那樣,寧向直還沒有發現她的行蹤,現在依然在東海找尋她的下落。所以,她一定要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