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那個夏日出奇的熱。
驕陽如烈火一般炙烤大魏的京都,繁華的市集之上行人寥寥。
行人個個行色匆匆,專挑蔽陰的地兒走,怕自個兒被烤化了。
安寧侯府的樹木枝葉全都蔫了,就連往日叫囂得最厲害的知了,此刻也閉嘴了嘴巴。
只有那么一兩只偶爾發出凄慘的呼喊聲。
那種聲嘶力竭的叫聲,讓人不由在想,下一刻鐘它們是不是就喪命了。
馬氏、柳氏等人都窩在自個兒的房中,銀盆中的冰塊慢慢融化,將沁人的涼意往屋子每個角輸送著。
安寧侯府今年備足了冰塊,各房冰鎮的解暑食品應有盡有,她們完全不用擔心沒冰用,個個都卯足了勁使。
因這些冰塊皆是沈氏花銀子購的,且量很充足。
沈氏此刻正在海棠苑陪著四歲的齊妙睡午覺。
小小的齊妙身上蓋著湖藍色滑絲薄被,肉乎乎的小手摟著母親的脖子,柔軟的小嘴微微張著呼氣,睡得正鼾。
嘴角還掛著一滴晶瑩的口水。
沈氏已經醒了,看著女兒軟糯可愛的模yàng,心軟得似那上好的錦緞,濃濃的幸福將她包裹。
寧靜安逸幸福的午后被姚氏的到來所打破。
云媽媽輕輕走進來稟沈氏,說姚氏來了,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想到今日丈夫隨著白言峰去了靈山寺,現在姚氏忽然來找。沈氏忙起了身,心跳如鼓,沒來由的忐忑不安。
她是擔心丈夫的安危。
正喝著冰鎮酸梅湯的姚氏見沈氏出來。趕緊將酸梅湯放下,也沒功夫去妒忌和怨恨沈氏,她只是著急的問沈氏,“妹妹,三表兄今日可是去了靈山寺?”
“沒錯,和白大哥一起去的?怎么了?”沈氏的聲音在顫抖。
“嗨,他……他怎么就去了呢……”姚氏狠狠跺了腳。一臉的懊惱和沮喪之色。
“怎么了?有何不妥嗎?”沈氏見她這樣,更加擔心和害怕。
姚氏咬了咬唇,然hòu擠出一絲笑容來。擺了擺手說道,“沒事沒事,我只是有件事想找三表兄幫忙,誰料他不在。
罷了。等三表兄回來后再說吧。我先回,蓮兒還在家呢。”
丟下這句話,姚氏就匆匆走了。
沈氏愣在那兒半晌沒說話,不解姚氏跑這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
雖然姚氏沒說什么不吉之言,可她還是不放心,于是就喚來身邊一個得力的護衛,讓他立即騎馬趕去靈山寺,看齊正致是否周全。
這個護衛傍晚時分回來向沈氏稟報。齊正致和白言峰一行人皆安然無恙,且很開心快活的樣子。
得此消息。沈氏提著的心終于放下。
她想是自己太多心了,姚氏急匆匆的跑來可能是真有什么難事找丈夫幫忙吧。
這件事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小插曲,根本沒有往深處里去追究。
就算后來白言峰身故,她都沒有將這兩件事往一起聯系。
如今有了姚氏那些話,再想想九年前姚氏的舉止,沈氏越來越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是有著某種聯系的。
姚氏可能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所以當時才會那樣著急的跑來問齊正致身在何處。
還有當時得知齊正致去了靈山寺后,姚氏的表情里好像還有那一絲害怕和不安。
她為何會害怕和不安呢?
白言峰既然天生不畏暑氣,他為何要向齊正致提議去靈山寺后山避暑,難道他只是單純的為齊正致著想?
還有白言峰出事后姚氏的態度,現在想來也有那么一些可疑。
事發現場只有那個叫木瓜的小廝親眼目睹了事情經過,而姚氏竟然就相信了他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
她接受了白言峰是為了救齊正致而失足摔下山崖的說法,而不是懷疑白言峰是被齊正致推下去的,或者其他的死法。
要是不了解姚氏的為人,可能會真的認為是她大度寬容,通情達理,可經了這么多事情之后,再這樣認為那就太愚蠢了。
姚氏為什么會接受?
那肯定是事件的真相遠比木瓜所說的要嚴重得多,是她姚氏無法承擔的,所以她不敢言其他,不敢將事情鬧大。
這也可能是姚氏一開始為何不要沈氏的銀子的主要原因,因為心虛而不敢要。
等到一年之后,有些事情已經永yuǎn成為了永yuǎn,姚氏心情平靜了,她開始利用‘救人’這件事進行無度的索取了。
等柳氏、楊氏、吳氏和齊湛四人離開之后,沈氏私下里和齊妙分析這件事。
因為九年前齊妙年紀太小,還未記事,就算重活兩世,她一樣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么。
眼下聽母親這樣說起這些細節,一個猜測在她心里漸jiàn放大。
“娘,我懷疑白言峰當年根本就不是為了救父親而失足墜崖,說不定他是想加害父親,只是被上天給收了。”齊妙如此說道。
“有姚氏那些話在前,妙兒你說得并非沒有可能。”沈氏美眸緊緊瞇起,輕輕點頭,“在之前我從未懷疑過白言峰,因他和你父親是至交好友,又有親戚關xì,他常來咱們府里,我對他也是了解的。
他外表斯文儒雅,彬彬有禮,對誰都是一團和氣的模yàng,連走路都擔心將蟲蟻踩死,任誰也不會將他壞里去想。”
齊妙緊皺著眉頭,說道,“現在只有兩種情況,要么就是姚氏一直在故弄玄虛,白言峰真是為救父親而亡。
要么就是白言峰當年邀父親去靈山寺動機不純,而姚氏知道原因,所以害怕和不安,那么白言峰墜崖的原因就得好好查查了。”
沈氏鄭重點頭,“是我太大意了,妙兒你放心吧,這件事娘會安排人去查。眼下姚氏已死,唯一知道真相的可能就是那個叫木瓜的小廝了,娘一定會想辦法尋到他。”
“妙兒,在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莫要將這事說給你父親聽,他不會信的。”沈氏又叮囑。
齊妙點頭道好。
其實不用母親叮囑,她也絕對不會和父親說這些。
別說現在一切只是憑空猜測,其實就算有真憑實據擺在面前,她那個圣人父親也不一定會相信,除非白言峰能從地底下爬出來,親口一字一句的告訴他真相。
不對,就算白言峰親口說出真相,圣父可能還會懷疑他是不是受人脅迫說了謊話。
總而言之,圣父認定的事情真相,決不會輕易改biàn。
后面的事情沈氏自去安排,齊妙耐心等著消息。
母親出手,比她強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