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落眼睛看不見,腳趾甲受傷,她變得更加沉默了。
柏兮覺得她生氣了。
她一生氣,他更生氣。
氣急敗壞,他也不忘給陸落做飯。
柏兮飯菜很簡單,羊肉囫圇燉一鍋,原汁原味,鮮美可口。
饒是如此,他也是累得夠嗆,平日里很少沾葷腥的他,聞久了肉湯味,胃里很不舒服。
“你都不拗氣?”見陸落端起碗就吃,柏兮又是一肚子氣,出言諷刺她。
陸落慢騰騰喝湯,不說話。
柏兮覺得她很委屈,也有點可憐,莫名心頭一酸。
他就是這樣,氣起來恨不能一刀捅死她,看到她委屈又可憐她。
柏兮覺得自己太慈悲了,特別對陸落。
她沉默不語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柏兮難受。
因為這點難受,他對陸落格外的寬容,沒有再繼續諷刺挖苦。
陸落也拒絕再開口說話。
又過了兩天,陸落的腳趾頭沒那么疼了,柏兮重新給她換藥,她低聲說了句:“多謝。”
“謝什么?”柏兮譏諷,“謝我沒有刺瞎你?”
他說想刺瞎陸落,不過是隨口的惡毒之語,從未那么想過,她卻當真了。
可見在她心中,柏兮是有多么不堪。
柏兮很惱火,當時更氣。
陸落撲騰的時候,動作有力,甚至要去拉開眼睛上的遮幕,柏兮又怒,又擔心她的眼睛,為了讓她靜下來,扇了她一耳光。
此事,柏兮心中一直不舒服。
陸落讓他變得如此粗魯。失去了他的謙和與慈悲,他很不高興,至今都不高興。
“多謝你替我換藥。”陸落道。
柏兮唇角挑起一抹冷笑:“我是怕你死了,白白便宜你!”
陸落若有若無嘆了口氣。
好在,她每天都能吃飽,陸落從前的虛弱和疼痛。已經緩解了很多。
若是她現在逃跑,柏兮未必追得上她。
“..我想吃燉牛肉,羊肉吃膩了。”陸落低聲道。
牛肉更能強健骨骼,讓她恢復得更快。
她又擔心自己無禮的要求,會連累她連羊肉湯都沒得吃,故而說話毫無底氣,軟軟的。
陸落柔軟的模樣。像只貓兒,十分的可憐,柏兮就覺得沒必要跟她置氣。
而后的幾天,他換著燉給她吃。
到了第十天,陸落的眼睛差不多好了七成。只要不對著強光,就不會難受。
“等黃昏的時候,天色黯了,我再你替摘去遮布。”柏兮道。
“好。”陸落欣慰嘆了口氣。
他們坐在院子里。等著落日。
陽光溫暖和煦,柏兮沉默坐在陸落的對面。不開口。
陸落蜷縮在藤椅上,闔眼打盹。
“..我若是收你為徒,你愿意跟我走?”柏兮倏然開口,聲音低靡暗啞。
陸落正在想心思。
她主要是想顏浧。
聽聞此語。陸落搖搖頭:“我已經拜了老祖為師,除非師父逐出師門,否則不能改拜他人,這是江湖規矩。”
陸落沒必要用話來搪塞柏兮。
今天答應了他,明日再反悔,會讓他更加惱怒。
近十天的相處,陸落看出去,柏兮的性格雖然喜怒無常、陰冷怪癖,卻也有跡可循,他喜歡陸落討好他、依賴他。
他不愿意陸落哄騙他、欺瞞他,甚至忤逆他。
他要陸落很乖,有一說一。
柏兮要想收陸落為徒,就要殺了老祖,可老祖的術法與他不相上下,他很難除掉老祖。
陸落曾問他:你是要娶我為妻,還是要收我為徒?
收徒是不能的,娶她更是不可能。
曾是她負了柏兮,柏兮絕不會再娶她的,她沒有這個殊榮。
柏兮冷哼了聲,那就別問了,直接擄走了事。
“那我殺了你師父!”柏兮賭氣。
陸落笑了笑:“那我更不能跟著你。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殺了我父親,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敵,我豈能隨你?”
柏兮靜靜望著遠處。
遠處是山,綿延起伏的山脈,蒼墨蓊郁,四季如春。淡淡的冬陽像薄紗,輕輕批復在繁枝梢頭。
柏兮想起了很古老的事。
時隔五百年,再次聽到“不共戴天”這個詞,柏兮仍是很惱火,恨不能再次一刀捅死陸落。
他沉悶著,不再開口。
庭院靜籟,陸落聽到了細微的聲音,仿佛翠鳥在樹梢呢喃低語。
她也不說話。
日影暗移,照在門檻上,銀紅色的簾櫳微卷,簾鉤金光熠熠。
庭院的芭蕉綠影婆娑。
終于到了黃昏,柏兮起身,將陸落拉到了他的跟前。
他替陸落揭開了遮住眼睛的幕布。
一層層的撥開,陸落下意識緊閉著雙目,她不敢睜開,怕強光傷了眼。
“睜開看看。”良久之后,耳邊是柏兮輕柔的嗓音。
陸落小心翼翼睜開了眼。
光線很柔和,陸落的眼睛也不再刺痛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腳面,絢麗的晚霞落在她的衣襟旁邊。
她穿著柏兮寬大的直裰,衣襟拖地遮住了腳面,縷縷絲線反映著霞光,華美精致。
“看到了!”陸落欣喜。
她沒有瞎。
她輕抬了羽睫,往遠方看去。
驕陽落在了遠山的背后,只剩下火一樣的余暉,將天地相接出的青山染得艷麗,云霞斑斕,天地疏闊。
陸落大喜。
驚喜之余,陸落隱約看到了庭院緩緩流轉的生吉之氣,以及與之相隨的、微弱的陰煞之氣。
她微微愣了下。
隨便一掃,陸落就發現,此處的庭院布滿了生吉之氣,很適合療養。
她甚至能看見柏兮在院中布置了四五個陣法。
陸落被陣法重傷,普通的藥物無法滋養她,唯獨這天地間的風水寶地,才會適合她修養的。
“我真是..開了天眼嗎?”陸落愕然。
她還想再看,眼睛卻酸痛起來。
一酸痛,眼睛就情不自禁流淚,陸落連忙闔眼休息。
“怎么了?”柏兮問,“還難受?”
他覺得不應該,陸落應該好了才是。
“有一點。”陸落捂住了臉,淚水從她指縫間滑落。
眼睛酸澀難當,眼淚就控制不住。
柏兮還以為她哭了,又擔心又生氣,低喝道:“哭什么!”
陸落啼笑皆非,她才不哭,她八成是開了天眼,都要笑死了,哭什么呢!
此事,她不能告訴柏兮。
柏兮說過,就是因為陸落這點天賦異稟,柏兮強迫她跟隨著他。
他想把陸落天眼的天賦激發出來。
如今,他若是知曉了,更不會放過陸落,陸落唯有按兵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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