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華

第028章不要你了

水長寧總是面無表情。

饒是無表情,他看上去也是淡然溫和,是謙謙君子。

他突然這么嚴肅,陸落嚇了一跳。

“什么事?”陸落問,心中猜測他要說什么。

是陸落哪里闖禍了,還是他有事要離開此地了?

亦或者,他預知了災難?

正胡思亂想,滿腦子都是噩耗的時候,水長寧微帶愁苦嘆了口氣,說:“我們沒錢了!”

陸落:“......”

猜了半晌,陸落怎么也猜不到,水長寧是要說這事。

沒錢了,他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讓陸落擔心受怕。

這個瞬間,陸落寧愿水長寧永遠面無表情!

他一旦有了表情,會把壞消息夸大數十倍,而陸落又是個凡事往壞處想的人。

“......我知道,等過了年,我們想想辦法。實在不行的話,你去江南西路兌換些來,我在這里等。”陸落道。

陸落早已知曉他們沒錢了。

他們倆往苗疆來的時候,身上只帶了三百兩現銀子,其他都是大把大把的銀票,足有一萬多兩。

可往西南走,才知道根本沒有可以兌換的錢莊。

他們身上的銀票,全部成了廢紙,除非坐一個月的馬車,往回趕,去江南西路的小縣城兌換。

陸落和水長寧都是花錢大手大腳的主兒。這次卻省吃儉用,那三百兩還是很快就花光了。

如今,光有無法兌換的銀票。他們要喝西北風了。

“我知道啊。”陸落道,“前天我還說過,家里快沒米了,下次買米要去米鋪賒賬。”

“還是想想法子。”水長寧不想賒賬,蹙眉道,“等過了年,我去縣城擺攤算命。”

陸落差點被口水噎死。

水長寧不愛說話。可常語出驚人。

不過,他所有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這句叫陸落吃驚。

堂堂水龍王去擺攤算盤,這是什么樣的腦回路才想出來的法子?

若說陸落是五谷不分,水長寧則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他對生活更加束手無策。

和水長寧同行。都是陸落拿主意。

“老祖的徒弟,淪落到擺攤算命?”陸落哭笑不得,“這是餿主意!你寧愿擺攤算命,也不想花兩個月時間,去江南西路境內取些來?”

水長寧不語。

他的表情告訴陸落:是的,乘坐馬車比擺算命更苦。

“我可以問別人借一些。”陸落道,“我是這個鎮子上的恩人。況且,我身上帶著七八塊古玉,它們可以賣了換錢......”

那些古玉。都是洪老先生送給陸落,陸落在八坨山潤養了半年的,她根本舍不得賣。不過是安慰水長寧的。

車到山前必有路,陸落相信自己能想到法子。

除夕夜,陸落原本還悲春傷秋,可水長寧的一席話,讓陸落徹底沒了悲傷的情緒。

生活費還沒著落呢,哪有心思發閑騷?

那些情情愛愛的小心思。徹底被沒米下鍋這個生活大計給擠兌沒了。

特別是懷里還揣著上萬兩的銀票......這種滋味,陸落和水長寧都覺得特難熬。跟守著滿倉的糧食挨餓一樣。

他們倆說了半晌的銀子,夜幕越來越深了,庭院的露水很重,陸落的雙手凍麻木了,她使勁搓手。

這時候,水長寧輕輕喊了陸落,然后朝庭院籬笆外點了下頭。

陸落抬眸望過去,看到一個穿著玄色大氅的男人,站在庭院門口,燈籠模糊的淡光落在他臉上。

是顏浧。

陸落一愣。

這次,顏浧沒有跑走,甚至主動往前,走到了籬笆墻門邊,問陸落和水長寧:“我能進來嗎?”

水長寧看了眼陸落,道:“我要出門了,忠武侯隨意吧。”

說著,他就先離開了。

他不喜歡聽別人的私事,更何況是男女私事,完全聽不下去。

顏浧卻還一直站著。

陸落站在籬笆墻里。

矮矮的籬笆墻,遮不住視線,甚至擋不住腳步。

屋檐下掛著的燈籠,氤氳出淡紅色的光,鋪陳在院子的每個角落。

陸落的臉,映照在旖旎燈火中,朦朧得看不清楚,卻又異常的嫵媚。

“落落......”顏浧低聲喊了句,眼睛卻一直落在她身上,半分也不想挪開。

他的聲音,似潮潮的,沉重落入耳朵里,叫人心頭發酸。

陸落沒有答話。

“......我后天要回京了。”顏浧道,“一直沒有好好同你說過話,所以想見見你。”

陸落抿唇沉默了下,道:“進來吧。大除夕夜,喝口熱茶再走。”

她開了籬笆門。

顏浧走了進來。

中堂的陳設簡陋,卻有一整套細瓷茶盞,很是精美。

茶壺里有溫熱的茶。

陸落倒了一杯給顏浧。

他接過去的時候,是雙手托住,并沒有趁機握住陸落的手。

顏浧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他似乎不再是陸落認識的那個男人。當初剛和顏浧定親,陸落遞糕點給他,他就敢拉她的手。

陸落心中很沉重,有什么東西在緩緩流逝,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三年前,咱們說過的話,你沒忘吧?”陸落先開了口。

顏浧卻不語。

他端著茶盞的手,很用力。

“沒忘。”他聲音微啞。

“那你多次來找我,是何用意?”陸落道。

顏浧這才抬眸,眸光落在她的頭發上,以及她光潔額頭上那塊疤痕。

“你為我做了很多,我沒有道謝。”顏浧道,“我應該做點什么,才能彌補......”

“不用。”陸落說。

顏浧望著她。

“你不需要做什么,這世上任何的傷痕,都是彌補不了的。”陸落道,“顏浧,我不需要你的彌補,更不需要你的道歉.......”

“可我必須......”

“你的必須,只是減輕你自己的內疚感,對我毫無用處,我不需要!”陸落道。

顏浧垂首,看著手中的茶盞,他的雙手更用力,似乎能捏出青筋來。

“你不必這樣決然,我不會糾纏不清的。”顏浧的聲音暗啞。

陸落卻道:“我不是決然,我是真不需要。顏浧,我不要你了,所以你給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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