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正殿明間,皇帝幽幽問了一句:“富察家和烏拉那拉家手伸得都這么長嗎?”
弘晝忙低下頭,滿是謹慎地道:“狀元年過半百,榜眼也年逾不惑,唯有探花郎納蘭修齊年少英俊,自然風流纏身。Ψ糯Ψ米&小Ψ說nom9.”
皇帝淡淡哼了一聲,只怕更因為納蘭修齊是舒妃之兄、出身名門吧?!
弘晝忙笑著道:“紅袖添香,兩家承恩公府也是好意。”弘晝心中暗想,皇后之父富察李榮保是承恩公,太后之兄烏拉那拉星輝也是承恩公,這倆家前朝較勁著呢,富察家估計是想修好,緊跟著烏拉那拉家承恩公府也便不肯落后于人了。
暖閣中,修齊從馬蹄袖中掏出一沓子銀票來,都是嶄新的一百兩的小額銀票,但瞧那厚度,只怕至少有一百張了。修齊將銀票塞在嚶鳴手中,道:“寧兒,這是一萬五千兩,其中五千兩是平郡王府出的,你收著。”
嚶鳴狠狠甩開手:“這是做什么?我不是早叫長姐轉告了,不要再送銀子進來了。”
修齊正色道:“你只管收著,我已經進了翰林院,納蘭家也開了源,銀子不用太省著了。”
嚶鳴瞥了一眼他朝服上的補子,指著道:“就憑你這只鴛鴦?!”——修齊的補子上繡的是個紫色的大鴛鴦,這種鳥正式的名字叫做“鸂鶒”,是七品文官的補子!也就是說修齊現在不過就是個七品芝麻官而已?
“我記得七品官員一年的俸祿才四十五兩吧?這算什么開源?!”嚶鳴氣惱地道,納蘭家的官場之路,才剛剛開始而已!
修齊嘆了口氣道:“拿著吧,你嫂子……也出了些。納蘭家的產業收入只會越來越好。而且,寧兒,你可知道富察家一年要往宮里送多少銀子?”
“他們送多少跟我無關!”嚶鳴嘟著臉道。
“富察家送進宮的銀票,一年下來,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了。烏拉那拉家只怕也差不了多少。”修齊連連嘆息道,“在宮里,處處都少不得銀子。不為旁的,光打賞就不是個小數目。寧兒,你一個人在宮里不容易。何況如今有生了四公主,也得為四公主打算呀。”修齊說罷。便前行把銀票塞進了她袖中。
“哥……”嚶鳴聽得鼻子有些發酸。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修齊理了理自己官服衣襟,卷好馬蹄袖,便告辭了。生生是不給嚶鳴拒接的機會。
嚶鳴手里握著那卷銀票。暗嘆,這叫什么事兒啊,娘家的、嫂子的、姐姐的,都供著她,可她著實不缺銀子使喚啊。年年皇帝私底下都吩咐造辦處打了金銀錁子給她留著賞人用。
不知什么時候,皇帝已然走了進來。
嚶鳴抬頭看了他一眼,捏著那一把銀票的,“我哥留的。”
皇帝“嗯”了一聲,“好歹是一番心意。”——一萬多兩銀子,也算不得太多。比起富察家和烏拉那拉家,不過一個零頭罷了。
“我又不缺銀子使喚。”嚶鳴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皇帝呵呵笑道:“就當是給婧兒攢的嫁妝吧!”說著,他伸手捏了捏豬妞嫩得跟豆腐似的小臉蛋。
然而皇帝手對于小孩子而言還是太粗糙了些,豬妞小嘴撅了撅,一副我很不高興的樣子。
嚶鳴見狀,急忙把豬妞抱在懷里,省得皇帝亂捏亂揉的,隨口便問:“和親王走了?”
皇帝“嗯”了一聲,轉身上羅漢榻上端坐了,“去太后那兒請安了。”
嚶鳴眼珠子暗自一轉。“去太后那兒請安,然后順道去看看裕貴太妃吧?”——太后是嫡母,和親王若想見生母,自然得先去給嫡母請了安才成。
皇帝輕輕點了點頭。“裕貴太妃這幾日胃口有些不佳,弘晝帶了些京中時興的果品點心去了。”
嚶鳴嫣然一笑,“和親王倒是個孝子。”旋即側臉看著皇帝道:“皇上早先不是說,要讓裕貴太妃去和親王府榮養嗎?臣妾記得,裕貴太妃如今年紀也不小了。”
皇帝略一思忖,“太妃們去兒子王府榮養。也是有不少先例的,圣祖爺定太妃如今就奉養在履親王府上。只不過太妃得滿了五十才可出宮,裕貴太妃……”皇帝暗暗一琢磨,旋即笑了:“倒是巧了,裕貴太妃今年正好五十歲呢!”
嚶鳴笑著道:“如此一來,擇個吉日,便可叫和親王接裕貴太妃去榮養了呢。”
皇帝點了點頭:“不錯,弘晝辦差也一直盡心,權當是給他的驚喜了,朕明日請安,就跟太后說這事兒。”
嚶鳴心底一舒,如此一來,她也算完成了對和親王福晉吳扎庫氏的承諾了,也算換了欠她之處了。
午后嚶鳴才離開九州清晏,打算徑直回長春仙館。一路沿著蓬萊福海邊的小路,悠悠哉哉往回走,豬妞卻格外精神,一路瞅著園子中的姹紫嫣紅,黑白分明的澄澈的眸子里滿是歡喜之色。
嚶鳴見狀,便走下肩輿,懷里抱著豬妞,摘了新開的嫣紅燦爛的芍藥逗弄她。豬妞歡喜地咧著小嘴,展開那整日里攥著小手,一下下想要去抓那芍藥。嚶鳴卻一次次閃開,不讓她抓住,如此逗弄了幾下之后,豬妞便不樂意了,嘟著小嘴,泫然欲泣。
嚶鳴這才剛忙把芍藥給她,少不得被豬妞撕扯著玩,弄了個稀爛,也弄得她滿手滿嘴都是揉碎了的花瓣的嫣紅色。
嚶鳴忙扯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給她擦著,忽聽身側一個溫敦的聲音響起:“妾身給舒妃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嚶鳴急忙抬頭去看,只見一個身穿著親王嫡福晉品級吉服的婦人,瞧著頗有些年紀了,臉上皺紋密布,有五十歲?或者六十歲?然而她儀態雍容,分外貴態端莊,而那眉宇之間,依稀叫人覺得有幾分眼熟,似乎是像誰,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這位福晉是……”嚶鳴滿是好奇之色。
“妾身是履親王福晉富察氏。”這聲音里帶著幾分驕矜之色。
嚶鳴瞬間愣住了,履親王福晉?富察氏?!剛才似乎皇帝還提起,定太妃如今榮養在履親王府呢!履親王嚶鳴知道,是圣祖爺第十二子,因沒有摻和九子奪嫡之事,所以雍正登基后封他親王之尊。
“福晉和皇后娘娘是一家人?”嚶鳴忙問了一句,瞧著年紀,估計是皇后的姑母?
履親王福晉微笑著道:“正是,妾身是皇后娘娘的堂姐。”
堂姐……額……
論輩分,皇后該叫履親王福晉十二嬸母吧?可這個嬸母,是皇后的堂姐……好**的輩分啊。
“福晉進宮來,是探望皇后娘娘的嗎?”嚶鳴笑著問道,來看你堂妹侄媳婦?
履親王福晉笑著點頭:“妾身剛從鏤月開云殿出來,不想會遇見舒妃娘娘。”
嚶鳴瞅著這位老福晉臉上的笑容,總覺得她那笑里帶著冷颼颼的意味,便隨口問:“本宮與福晉之前并不曾見過,福晉怎知本宮是舒妃?”
履親王福晉指了指后頭的那頂肩輿:“這可是妃位才能享用的,而這行宮里另一位嫻妃娘娘,妾身認得。”
這位老福晉,倒是眼睛很毒,嚶鳴呵呵笑了兩聲。
履親王福晉滿是審視地打量了嚶鳴幾眼,“舒妃娘娘瞧著氣色不錯。”
嚶鳴敷衍地道:“還好。”
履親王福晉忽然冷然一笑:“既然還好,為何妾身方才聽皇后娘娘說,舒妃滿月后便不曾去請過安呢?”
嚶鳴臉上笑容嗖地收了,果然,這位老福晉不可能對她懷有什么善意,嚶鳴揚著眉梢問道:“福晉這話,是以長輩的身份說,還是以宗室福晉的身份說的?”
履親王福晉淡淡笑了,眼角的皺紋不禁更深了幾分,“這有什么區別嗎?”
嚶鳴翹起唇角,一笑道:“履親王是皇上的親叔叔,福晉若以長輩的身份訓誡,本宮自然無話可說。可若是以宗室福晉的身份,插手六宮事務,便是逾矩了!”
這話一出,履親王福晉腦門皺出一片皺紋。嚶鳴的話里,儼然是挖了一個大大的坑,履親王是皇上的叔叔沒錯,但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拎叔叔款,履親王福晉就更是不敢了!否則傳揚出去,便會有人說履親王府舉止放肆了!可插手六宮事務的指責,一樣是履親王福晉擔當不起的!
“舒妃好一張利嘴!”履親王福晉捋了捋自己已經摻雜了銀絲的發髻,沉沉道。
嚶鳴知道自己和皇后的關系,已經不可能跟從前那樣,只怕連表面的平和也維持不下去了,所以她也懶得去請安了,反正她產后體虛,有皇帝特許免除請安。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己上桿子地服軟呢?納蘭家的確沒有富察家勢大,卻也不是可以隨意揉捏的!!
嚶鳴眉宇淡淡,揚聲道:“福晉也是皇家的老人兒了,有些話還是三思后再說,免得失了分寸!”這話,儼然是教訓的語氣。
履親王福晉聽了,那張老臉瞬間便紫青難看了。
嚶鳴才不管她如何,履親王年老,只擔著閑差,履親王福晉不過是徒有尊榮罷了!撂下那句話,便拂袖而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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