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帝答允了會帶她出宮,卻一直沒個訊兒,倒是叫嚶鳴一日日急得抓肝撓肺!
而皇帝倒是真的上心了四執庫的事兒,按照之前說的,他穿過的常服賞給了和親王弘晝兩身,還賞賜給了嚶鳴姐夫平郡王福彭兩身,貝子福端也賞賜了,前前后后的宗室子弟加起來,總共賞了十幾套了,可對于四執庫的存貨來說……特么滴根本只是九牛一毛好不好啊!
不過皇帝倒是下旨,今年不許給他做衣服了。.樂文移動網這道旨意,倒是叫皇后誤以為皇帝要大行節儉之道,于是皇后立刻夫唱婦隨,立刻縮減自己開支,今年也不做新衣了,而且頭上的簪釵首飾也是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少到干脆只佩戴絨花,素凈得跟個常在答應似的。
皇后如此節儉,皇帝想無視都不成,少不得似模似樣地稱贊了兩句。這個月還特意多去了幾次鏤月開云殿陪皇后用膳。這樣的舉動,嫻妃看在眼里,又氣又眼熱,于是也急忙跟著節儉起來,甚至大舉縮減后宮開支。如此,雖是替皇帝省了錢,但也招惹了上上下下不少的怨言。
到了最炎熱的三伏天,二公主熱得身上長了痱子,人懨懨的不愛吃東西。皇后以此為由請了皇帝去。皇帝雖不喜歡皇后,但二公主到底是她女兒,皇帝也不能無視,便趁著日頭還沒到最毒的時辰,便去了鏤月開云殿。
然而,皇帝剛到殿外,便聽見殿內傳來悠揚清婉的嗓音。
“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停半晌整花鈿,
沒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這音調嬌媚動人,仿佛一瞬間就吹散了炎炎夏日,格外叫人沁心怡神。皇帝都不禁駐足殿外,靜靜聆聽著這恍如天籟的嗓音。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
艷晶晶花簪八寶瑱。
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
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這一曲罷了,直叫人覺得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皇帝一把推開了殿門。揚聲問道:“誰在唱牡丹亭?”——皇帝也是喜好昆曲之人,圓明園中有同樂園大戲臺,牡丹亭便是戲折子上最常見的昆曲!所以皇帝一耳朵便聽了出來。那是牡丹亭里游園的一段。此段聽在耳中,大有鳥語花香之意撲面襲來,更兼綿綿婉轉情義絲絲入扣。所以,皇帝才忍不住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唱曲。這婉轉之音,倒是不像同樂園的太監能唱出來的。那些太監,唱得再好,終究少了幾分味道。
皇后一身素凈衣衫,幾步上前屈膝行禮。微笑著道:“回皇上,是臣妾閑來無事,叫瑾鈺唱了一曲。”
“瑾鈺?”——是個宮女的名字。果然不是太監能唱出來的。皇帝眼神一掃,果然見皇后身后低眉順眼侍立著一個身穿青綠交領宮裝、身段纖細的宮女。皇帝便問:“是你唱的?”
瑾鈺仍舊是不敢抬頭的樣子,急忙深深屈膝下來,低低柔柔道了一聲“是”。
瑾鈺愈是如此怯生生之態,倒是叫皇帝愈發起了好奇心,皇帝打量了兩眼,可惜只能看到那光潔白皙的額頭,與一雙細長的柳眉。皇帝便道:“抬起頭來。”
瑾鈺手里捏著一方絹子,雙手微微顫抖,滿是怯懦楚楚,她微微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嬌俏的瓜子臉,雙眸水潤盈盈動人,恍如剪水一般,她只這么驚鴻一瞥般抬起頭,然后立刻又飛快垂下了頭,不敢去看皇帝了。
皇后見狀,心下苦澀綿綿,臉色卻是端莊溫和的笑容:“日子愈發炎熱,皇上處理政務辛苦,只怕平日里也沒個消遣。若是皇上不嫌棄,不如就叫瑾鈺去御前伺候吧,閑來也能給皇上唱兩曲。”
皇帝深深看了皇后一眼,道:“皇后有心了。只是朕竟不知道,皇后合適調教了這么一個妙人。”
皇后微笑著道:“哪里是臣妾調教的,皇上……難道不覺得瑾鈺瞧著眼熟嗎?”
皇帝一愣,再仔細看了那瑾鈺兩眼,雖不記得宮女中竟有這么一號嬌媚妙人,但這個名字……倒是依稀有些耳熟,只是倒也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皇后便道:“瑾鈺,是端嬪西林覺羅氏的陪嫁宮女。”
皇后如此一說,皇帝立刻便恍然大悟,原來就是那個在端嬪溺水那晚,被打暈在蓬萊福海邊花叢中的那個宮女啊!皇帝只記得,那時個渾身狼狽模樣、哭得不成樣子的宮女,倒是沒想到,拾掇整齊了,竟是如此姿色動人、如此曲音婉轉。
皇后徐徐道:“端嬪歿了之后,臣妾瞧著她可憐,就收在身邊伺候了。之前才曉得,瑾鈺竟會唱昆曲呢。而且唱得丁點不比同樂園的太監差。”
皇帝點了點頭,“自是不差的……”宮里唱曲的都是太監,雖然擦脂抹粉,唱得也類女子,也終究叫人心里聽著有些不對味兒,若是換做嬌俏的女子,婉婉唱來,那就有韻味多了,瞧著也叫人賞心悅目。而且這般曼妙的女子唱腔的昆曲嗓音,倒是叫他忍不住想起了一個人……
皇帝瞇了瞇眼睛,問瑾鈺:“你何時學的昆曲?”
瑾鈺柔柔怯怯,聲音低弱地幽微若蚊蠅:“回、回皇上,奴才的父親,原是一昆曲班子的班主,所以奴才自幼學戲。怎奈幼時父母雙亡,后來有幸端嬪娘娘收留做貼身侍女,這才陪嫁入宮。”說著,瑾鈺忙有做一萬福,道:“奴才唱得不好,實在污了皇上耳朵。”
皇帝微微一笑,“從前聽慣太監唱戲,如今換換胃口,倒是還順耳。”——這話,便是等于答應收了瑾鈺去御前伺候了。
皇后溫婉地道:“皇上喜歡就好。”說著,皇后又吩咐瑾鈺道,“你之前唱的《長生殿》很是不錯,不如再唱一遍給皇上聽吧。”
瑾鈺柔柔應了一聲“是”,略一頓,便重新開了嗓子。瑾鈺瞧著怯懦楚楚,然而唱起昆曲來,卻半分也不怯弱,一字一句,俱是唯美婉轉,動人不已。
皇帝帶走了皇后身邊的一個宮女,這樣的事兒,立刻便傳到了六宮嬪妃的耳朵里。這一夜,瑾鈺的歌聲響徹皇帝的九州清晏,第二日清晨,皇帝便下口諭,賞了瑾鈺官女子的名分。
宮女侍寢之后,必須由官女子封起。可是瑾鈺這個官女子沒做幾日,便晉位答應了,皇帝還賞賜了她“音”字的封號,是為音答應,一時間六宮妒火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