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軍營閆德矜一不做二不休,指揮士兵收攏文官與太學生,押至重明門前一一跪下,摘下燕翅盔捧在手里,上前幾步單膝跪地請罪:“末將護衛不周,令元圣太子受驚,請殿下恕罪。”
容汐玦冷冷望著眼前一片黑壓壓陌生的面孔,意興闌珊。
陸蒙恩見這干人一忽兒竟已投降,頗不爽利,到一眾文官面前重重哼了一聲,大聲問:“誰帶的頭?供出來饒你們不死!”
一個翰林院的編修痛哭流涕:“我等是脅從于兩位仆射來的,非是自愿……”
反正兩個新上任的仆射已做了刀下亡魂,眾臣不免齊聲附和。
“還有三位資政大夫,靖國公想必也看見了。”又有人指著死在前頭的資政大夫推責任。
“好罷,帶頭的都死絕了。”陸蒙恩倒也知道不能將文官們全都殺了,譏笑道:“你們不是愛跪么?且跪個夠,叫百姓們看看你們這些做官的德行!”
原本還有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站在遠處探頭縮腦,這會兒早都躲得不見了蹤影。
上官攸見事已漸漸平息,整了整衣裳,邁步踱出了重明門。
容汐玦瞇著眼,瞧見大理寺卿等也赫然在列,想起一事,冷聲道:“軍知院督查百官,初五下毒謀刺的案子,交由他們,不用大理寺插手,再有騷擾凌府上下的,一律問罪!”
大理寺卿急忙頓首,“臣遵旨。”
上官攸拱了拱手表示接旨,目光在百官叢中不斷逡巡。
城頭上的阮岳見局面已被東宮控制,哪敢滯留,趕緊矮身一揮手,與兩員龍城衛千戶灰溜溜領了尚未冒頭的官兵小心翼翼后退,其實下頭的人本就看不見他們,他們卻一直退下城樓,才一路狂奔向內宮報訊。
百官大部分低頭跪著,太學生們跪在滿地的鮮血死尸當中。也沒了之前的氣概。
邵慕周瞧見阮岳的舉動,帶著三千營人馬,往后退了幾步,再退幾步。也悄悄下了城墻,飛奔回宮。
上官攸吩咐儀鸞衛幾名百戶帶人清點傷亡情況,心里盤算著:尚書左右仆射,乃神機營射殺,不干太子的事。死的官員和太學生,大半也是神機營造成,這下倒好,東宮之前殺的幾個算不得什么了,盡可都按在神機營頭上。
容汐玦靜靜俯視著跪了滿地的文臣,微微搖頭,懶得與他們周旋,徑自轉身回東宮。
上官攸越俎代庖,大聲宣布:“今日之事,軍知院會徹查到底。揪出神機營謀刺東宮和煽動太學生來鬧事的幕后指使者,必不輕饒!”
跪著的大臣門心里都是明鏡一般,神機營是多么緊要的所在?誰能指示?想必東宮也定然清楚。
恐怕大殷以后的局勢會更加撲朔迷離,不久后變天也絕不稀奇。
上官攸原本正在頭疼東宮殺了太學生,不好向世人交代,這時一清點,神機營一通掃射,竟誤殺了二三十個太學生,傷了的就更多了,兀自躺在地上慘叫。倒有了計較。一邊命人抬傷者入內治療,一邊令人押解涌在前頭見到東宮殺人的一干監生,盡皆送往內詔獄。不將他們好好教唆一番,他可不準備放人。
諸臣俱是凜然。軍知院成立的時候就已昭告天下設內外詔獄,內獄關謀逆重犯,外獄押貪墨官員,這三愚先生,竟是要把這么多太學生都判為逆黨不成?
后頭的太學生不知前面的為何被抓,只聽儀鸞衛大聲喊著:“神機營謀刺太子。當先哄鬧的國子監監生是否沆瀣一氣作為掩護,要待軍知院調查清楚,其他人等,想來應是受了蒙蔽,這就散了吧。”
容汐玦進了重明門,即搜尋凌妝身影。
見她立于城墻之下,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心頭一暖,向她伸出手。
凌妝疾步走了過來,依偎在他身旁。
“害怕么?”容汐玦低聲詢問,目中滿是關切。
凌妝搖搖頭,面色如常:“有你在,什么也不怕!”
他忽地唇角一勾,頓時暢快起來。想起方才出手殺第一個人之時,她沖上來說的話,又露出責備神色。他是男人,根本不會要自己的女人背黑鍋。
門內栓成一串的兩個博士和太學生都是富貴中人,文弱書生,哪里經歷過今日的場面,本已委頓在地,又見儀鸞衛抬了幾個、押了幾十個進來。
被押進來的這些太學生離重明門最近,有幾個被神機營亂彈所傷,先前還在高聲疾呼,見了同窗慘死一地,幾員猛將又砍殺一氣,再到車敬之一腳踢死資政大夫之后,大部分早已靈魂出竅,還有幾個行走間已不爭氣地淌下黃水。
說書人口中“徒手格白熊”的車將軍,要起人命來,當真不費吹灰之力。
以往西軍踏平各國各部,畢竟是遙遠的故事,發生在別人身上,都不過是個談資,比如“西征軍滅一部落,殺敵萬人”……但輪到自己頭上,才知道這數字是多么的血腥殘忍。
這些勛貴后裔初來時的血勇早不知去了哪里,一人帶頭嚎啕大哭,好幾個跟著嗚咽起來:
“學生有罪……”
“學生錯了,不該聽人唆使。”
“太子爺饒命,晚生不想死……”
陸蒙恩金刀尚未入鞘,實在也覺殺得不夠盡興,追在太子身后嚷嚷道:“殺一個是殺,殺一千也是殺,不若殺個干凈!免得鬼哭狼嚎攪殿下清凈。”
容汐玦轉眼掃了那些勛貴子弟一眼,太學里的監生頓時鴉雀無聲,害怕哼出一點聲音惹惱太子,眨眼就到黃泉地府報到去了。
“這種游戲,你們玩不起!”容汐玦淡淡道。
眾太學生立即伏在地上磕頭。
只聽太子道:“都綁起來,丟到宮正司寫自述,交代清楚,是誰唆使你們詆毀良娣,毆打東宮詹士左丞的。”
眾將聞言心下惴惴,不由看著踱進來的上官攸。
上官攸趕緊上前揮手:“還不帶下去!”
廣寧衛們應一聲,上來帶人。
到了這時候,一眾太學生哪里還敢有半點反抗,束手就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