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236 火器高手

在宮里生活的何陳氏倒也安分守己,小夏后死后,再也沒出過什么幺蛾子,只守在寶象園撥給她母子三人的屋子里,除了領份例,常做些針線托采買的太監出去換錢存起來,瞧著挺會過日子的。

內廷的太監首領們自然知道皇后喜歡這孩子,吃的穿的絕不會短了,不說比照著太上皇的幼子幼女來,至少也比外頭富貴人家的供養強,小兔兒和他姐姐都長了個頭也長了肉。

魏進見皇后精神難得好,滿面堆笑道:“娘娘的千秋節不遠了,造辦處下頭的如意館、金玉作等奉旨造了許多新鮮奇巧的器物,各省亦有進獻,如今都暫陳在南三所,今兒早膳后娘娘不看折子了罷?奴婢們侍奉您去瞧一瞧?”

凌妝的生日在九月里頭,去年那時候京都人心惶惶,沘陽王府自保不暇,蘇錦鴻也從未關心一句,從小侍奉的丫頭一個也不剩,就連品笛也弄不清楚,她自個兒都忘記了,是過后才想起來的。

不想今年居然就做了皇后,生日也成了一年里頭的千秋節了。

她微微出了會神,御膳房應景雕了花瓜進上來,是翠玉樓船的樣子,十分精巧漂亮,小兔兒歪著頭打量,不時拿烏黑的眼睛溜她一眼。

“拿回去跟你姐姐一道吃罷。”凌妝摸了摸他的頭,又吩咐曹烈,“你送他回去。”

小兔兒本想纏著她問出宮玩的事,小孩子忘性大,見了諾大一個花瓜,倒把來時的念頭拋到了九霄云外。

宮里玩的地方也多,皇后不說拘著。不念書的時候他就到處跑,到現在只跑了三分之一的宮城,新鮮勁并沒有過去。

小兔兒告辭了“皇后姐姐”,歡歡喜喜下樓去了。

凌妝睇了眼魏進,這才道:“還有兩個多月呢,急什么,交代下去。那些吃不得用不得的賞器少做些。讓他們把腦子用在做些實用的物件上頭。”

魏進躬身仔細聽吩咐,白凈無須的臉上帶著恬靜的笑,恰到好處。“娘娘眼光獨到,上次您說西洋那邊來的鐘有意思,比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沙漏好,造辦處一小子拆了尋摸。如今倒做得比外頭傳進來的還好了,每日走得更準。”

“嗯。這樣的人就要賞賜,真做了新奇玩意,再來回罷。”

魏進哈腰稱是。

凌妝又想起一事,道:“昨日半夜看的一道折子。有地方官奏聞充軍的神機營士兵里頭有人發明了連珠火銃,說可連續扣動扳機十幾次,才需裝填火藥。這就怪了。為何武將不奏,倒是文官來報?我將折子單擱在書案一旁。你去取來。”

神機營因重明門之變整軍裁撤,另成立了火器營,原屬神機營的數千士兵遭流放。

凌妝想了想,看的奏報太多,只知流到廣西境內,一時倒想不起是哪個衛所。

魏進去了片刻回來,雙手呈上一道折子。

凌妝打開看了,是廣西道宣慰司下的武仙縣縣令呈給兵部的公函,說他們那里的慶元衛中流放士兵戴鐸制造出十六連發的火銃,唐崖土司聞其名前來討要此人,欲以五頭大象交換。

兵部武庫司郎中上奏說:“唐崖土司實領鄂西南、渝東方圓數千地,位列恩施十八土司之首,咸豐三大土司之最,朝廷不應讓此人流落在外,請命召回。”

門下省審閱曰“奏聞”,中書省批條陳為“可”。

凌妝看一應衙門的舉措都沒問題,提筆批了,交給魏進道:“著兵部派專使接此人回京。”

魏進匆匆跑向兵部的值房。

即使休沐日,各衙門在宮里也有值班人員,皇后臨時有旨意要傳,那也便捷得很,只是如今通常明發上諭需要輔政王撳印,律王爺若不在值房里,奴才們便要多跑一趟腿了。

宮娥們勸著用了些膳,凌妝更換了輕便衣裳,下了仙樓歪在暖閣里喝茶,天色也已大亮。

按慣例,若太后健在,皇后當五日一朝,若是太妃,則無定例,但如今聞道宮畢竟有個太上皇,凌妝便定了十日一朝的規矩,每當這一日,也會順道去上林兩宮給兩位太皇太妃請安。

今日正該是朝賀的日子,等皇后喝完茶,曹烈上前請旨:“步輦已經備下了,時辰也正好,娘娘要去上林么?”

凌妝點頭起身。

曹烈連忙作勢攙扶。

其實凌專的做派與其余娘娘皆不同,她走路基本是不用人扶的,只不過宮里規矩就是如此,尋常也由得太監們做個手勢罷了。

到了聞道宮,太上皇打發人出來說“身上不好,改日再見。”

每次來聞道宮幾乎都是一樣的戲碼,凌妝早就習慣,只叮囑宮人小心侍奉,這便要走。

剛從廡廊下走出,一團黑影“呼”地從一側飛來。

隨侍的廣寧衛小子管陣生眼疾手快,劈手一掌打落,身形已掠了過去。

剩下三名衛士銀劍出鞘,分三面擺開姿勢。

但是諸人定睛一看,落在地上的不過是一塊石頭。

卻見管陣生已提溜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小少年走回,怒道:“還不參見皇后!”

小少年扭動著身軀,目中帶著滿滿的怨毒之色,臉色也有些青黃。

他身形瘦弱挺拔,幾乎與凌妝一般高的個頭,五官雖未脫盡稚氣,卻是清晰分明,如一桿郁郁青竹。

凌妝愣了一愣,才醒起這是夏后的嫡幼子梁王容毓聰。

宮里未成年的御弟親王有二個,容毓聰沒了母親,容汐玦念他年幼,不想將他與太上皇一起軟禁,便賜了他單獨居于東宮玉明殿,請了翰林院的宿老為師,亦早早為他配置了王府屬官。

管陣生一喝,倒似乎激起了梁王的反骨,極力掙扎想脫出他的鉗制。

沒有皇后的命令,管陣生哪里能放,梁王扭得額頭青筋直蹦也是徒然。

凌妝看他苦苦掙扎一回,淡聲道:“放開他。”

梁王咬牙切齒,一口痰吐了過來,大罵:“假惺惺,妖婦!”

有衛士舉劍鞘將痰擋下,凌妝冷眼瞧著,他額頭脖子上浮起的青筋,破壞了好端端的樣貌,明明金尊玉貴的孩子卻壞了氣質,心中微微一嘆,想著畢竟是大人的事,也不怪他,問道:“是誰教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