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370 挑明

劉通位高權重,就是皇后也只呼他劉愛卿,燕國公,方才律王直呼他姓名,他沒有半點不虞之色,說話間反而自稱臣……

臣?!

雖然在皇后面前,但劉通可不是對著皇后說話。

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躍然紙上,凌妝冷冷看著,心里早已篤定。

就是遲鈍如阿史那必力,也感覺出了不尋常。

“三,爾等與上皇之間的恩怨,不消小王細說,上皇復位還是嚴王上位,對爾等應該都是噩耗,有些事,不如趁早挑明了,咱們君臣同心,方是道理。”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竟將西軍里原本的一些牙將參將都說得心意浮動。

這些參將牙將功勞大些的,封了伯爵,低些的成了某某將軍,參領之類,跟隨容汐玦打進京,心里自然是敬佩忠誠的,但是架不住京城的花花世界,富貴逼人,一伙兒都娶妻納妾,有了家室,比不得從前打光棍的時候。鳳和帝離京數月,海上風云莫測,該找回來的也早該找回來了,別說這十幾日,上個月就有飛鴿傳信進京說尋到人了。只是太虛弱,略做調理才送入了京城。

大家自然明白他們的說辭也非今日才到達宮中,只怕皇后和上官先生等都是故意瞞著大家,要找也早就找過了。

不效忠新君,辛辛苦苦賺到手的富貴就全泡了湯……

凌妝自然看得出幾員將領的松動,心下生惱,面露譏色,道:“律王爺莫非隱忍了太久,一朝顯山露水起來,竟叫我吃驚,難道你就認準了陛下回不來么?”

這也是當前最大的一個懸念和變數,阿史那必力等皆眼眶微紅地瞪著律王,指不定他一個回答不好,就要打了起來。

律王面色依舊平靜,斜睨著她,帶出一兩分錯愕:“皇上歸來,自是大喜,便是臣暫且攝國,諸事也當與皇后多多商議,待皇上回來,臣自當歸政,做個‘讓皇帝’,豈不是千古美談?”

“律王爺當真是不避嫌。”蕭瑾冷冷出聲,“就不怕陛下指日歸來,過早露了狐貍尾巴?”

律王拂袖而起,低眸淡淡掃了他一眼,再徐徐看向眾人:“我為的是國祚安穩,沒有什么可隱晦的,自先帝殯天,皇位更迭,若沒有一個壓得住的君王,只怕天下將要大亂,皆時再來后悔,那可就晚了。”

說著他向凌妝淺施一禮,飄然而去。

座上的人表情各異。

蕭瑾忍不住出言諷刺道:“燕國公還不追隨新主子去!”

不想劉通傲然起身,果真向凌妝道:“臣告退。”

居然再不問如何搜尋鳳和帝,說走就走。

蕭瑾抓著椅子兩邊的扶手沒有發作,阿史那必力卻跳了起來,還虧得李興仙眼疾手快,硬生生將他攔住了,否則大概便是一場惡斗。

阿史那必力怒道:“攔著我作甚?這等背主求榮的東西,不若一拳打死干凈!”

“你一拳打得死他么?”李興仙責問。

用了凌妝的續骨散和鍛骨丹,雖是骨折,李興仙八月底也就好了,只說是從海邊回京來。

傷筋動骨一百天,單算日子,也沒人懷疑他就是那日傳燈大會上與律王對了一掌的人。

阿史那必力瞠目:“你們難道就不幫著我?”

李興仙啼笑皆非:“這樣你就要打死他?不怕劉度帶兵殺回來?不怕蒙古各部群起叛亂?”

“怕個什么?只要皇后娘娘允許……”阿史那必力恨恨說了兩句,也覺不可能就此打死劉通,廢然跌坐到椅子上,喃喃道,“反正不管怎么說,我都是要親自去尋的,陛下與我有再生之恩,不尋到他,我就不回來了。”

“你這是跟誰鬧呢?”上官攸煩躁,“時局已如此不穩,你與蕭瑾保障著京城安危,哪里說走就能走的?”

阿史那必力還待再說,凌妝忽幽幽地道:“那劉通,確可殺得。”

幾人俱是驚訝,幾員參將牙將也是心中一凜。

又聽她道:“只是他敢公然決裂,想必已胸有成算,非是想殺就殺得了。”

上官攸瞟了陸蒙恩一眼,暗暗向凌妝使眼色。

陸蒙恩卻是低著頭,一副甚為苦惱的模樣。

凌妝望著滿室的尊崇富貴之象,心里只有苦笑。

郎君他可知道,這一去無消息,底下人很快就要成一盤散沙了?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果不其然!

這些個驕兵悍將,沒有捏得住他們生死的本事,自己一個女人根本是控制不住的,全憑本心而已。

她本就不喜煩瑣,這天下大事,件件都是麻煩至極的事,沒了他,她根本也不想過這種日子。

也許茅廬小舍終其一生而已。

可是到了這個地位,再想過隱居生活竟成了一種奢望……

上官攸咳嗽重重咳嗽一聲,凌妝收回飛散的思緒。

她驚覺自己想得太遠,方才說了劉通的話,陸蒙恩倒也并無什么表示,其余人也皆是沉默,看來還不可議得,遂道:“劉通之事,或是我過慮了,他勞苦功高,本不應輕言廢殺,想是皇上失蹤之事,對其打擊甚大,以至行事乖戾。”

上官攸等人都不想在陸蒙恩面前開口,陸蒙恩聞言倒是說:“皇后確實不應該說要殺劉通的話,他豈是你殺得了的!傳到他耳朵里,不反也反了!”

阿史那必力哼道:“我認為皇后娘娘說得就不錯,他明擺著想扶立律王,頭先還拿召諸王進京當什么幌子?”

“行!你去殺,恕不奉陪。”陸蒙恩也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站起身來,朝凌妝匆匆一點頭,竟大踏步去了。

阿史那必力大怒,待要上去攔,蕭瑾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凌妝苦笑,示意阿史那必力坐下,“我心中并無太大的悲慟之感,皇上必定安好,海上洋流不定,若非漂回我大殷的海岸,搜尋也是渺茫,我們撐得多久是多久,他會回來的。”

沘陽王亦點頭道:“正是這個理,陛下是名正言順的天子,律王再想上位,也借著陛下失蹤的由頭,若我等能夠堅持到陛下歸來,眾臣的態度自然又不一樣。”

在座的都以此話為然。

但,把希望全押在容汐玦是否歸來上頭,實屬被動,沘陽王等便又商議如何加強京城內外的巡查,又如何頒詔安定百姓等等。

他們所議,都是實打實的問題,考慮得也比較周詳,凌妝聽了一會,已覺耳邊嗡嗡,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因為與容汐玦一同失蹤的,還有父親。

與一國之君相比,凌東城已輕若鴻毛,誰都沒有特別在意他是不是失蹤。唯在凌妝心里,兩人都是至親,再難受也只有默默承受罷了。

宮門上內侍沉聲稟奏:“皇后娘娘,衛國夫人攜子凌云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