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47 前皇后的禮遇

說話間,車子已經停了下來,有內司賓接引導入,至肅章門,那女官卻說:“時辰尚早,陛下還未下朝,夫人們且去關雎宮陪皇后娘娘坐一坐?”

連氏等聽了俱露出喜色。

自從景律帝登基,關雎宮就成了禁地一般,往常可以隨時遞牌子進宮的連氏早就沒了特權,能向女兒問個究竟,家里也能放心些。

盧氏早率了品笛等幾個大宮女,打著傘在宮門前等候。

她們今日都穿上了標準的宴樂服,瞧著氣派莊嚴,很有中宮皇后身邊人的氣勢。

盧氏是大紅色織金紗通肩孔雀妝花交領右衽窄袖短襖,下頭靛藍色雙層棉布圍裙,裙身繡兩圈麒麟芝草紋,比女司服色又高了一個等級,品笛等皆是常侍品級的暗綠色通肩柿蒂紋夾襖,淺駝色祥云芝草紋圍裙,下頭露出尖尖的繡花鞋。

朝連氏等行過禮,盧夫人親自接了連氏的手往內導引。

連氏已迫不及待地問道:“娘娘她……一向可好?”

提起這茬自然是一言難盡,但盧氏是何等人,只沉穩笑道:“娘娘安好。”

連氏閉了嘴。

昨夜下了場大雪,關雎宮里的梨樹枝頭壓滿了白皚皚的雪,瓊枝冰骨,煞是好看。這會兒雪雖是小了點,但紛紛揚揚,半點沒有停歇的意思。

凌妝一大早已經收拾停當,晨起她還到小佛堂替嵇儀嬪丟過紙上過香,念及當初的姐妹相得,不免灑了幾滴眼淚。

暖閣中,唯有西洋鐘嗒嗒走動的聲音,鳳冠霞帔一溜兒列在北墻根下的紫檀長條案上,凌妝只穿著在東宮即做下的夾襖半靠在南窗下的通炕上,手中拿著一卷話本子有一行沒一行地看。

連氏入內,見女兒往常的桃心臉兒已經尖了一圈,面上脂粉未施,心中未免一痛。

凌妝卻已坐起來,親熱地伸手道:“母親和舅母莫拘禮,榻上坐。”

陳氏和張氏經過宮內嬤嬤的調教,倒是并不再仗著自己是長輩就忘了宮規,中規中矩地行了個三肅禮,才跟著連氏謝座挨次坐了。

凌妝看著家人漸漸在改變,似乎適應了京中上流社會的生活,又是感概又是難受,這心境自是表達不出,只揀了句不痛不癢的話問:“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向身子可好?”

連氏答道:“都好,就是每常掛念娘娘。”

品笛、侍蕭等親手端上了茶。

各人抿了一口,張氏終是心直口快的脾氣,忍不住勸:“娘娘切莫自苦,若今上不拘著,就出來多走動走動,規矩是規矩……到底這般年紀。”

小舅母要說什么,凌妝心領,她無非替自己哀嘆婚姻不順,到最后見得了一樁潑天的好姻緣,卻不想又成了“寡婦”。

可真的就是寡婦了么?

容汐玦太久沒有音訊,她也開始悲哀懷疑起來,尤其連綿地下這般大雪,聽說百年未曾冰封的東海近郊都結了冰……

她還未說什么,外頭守著的郭顯臣碎步走了進來,回道:“娘娘,德妃來請,說眾位太妃公主王妃都已經聚在頤寧宮,讓您也過去喝茶說話呢。”

凌妝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淡淡說了聲:“請。”

環佩叮當,德妃隨即輕移蓮步走了進來。

連氏等哪敢托大,三個一溜兒下了榻給德妃行禮。

德妃待她們行下禮去,這才虛虛一扶,笑道:“哪兒當得起皇后之母的禮!”

凌妝微微抬了抬身子表示讓座。

德妃見她并未真個兒站起來,心下冷哼一聲,“還真把自己當皇后了!”在榻對面連氏等讓出的位置坐下,卻笑道:“要等到陛下下朝,時辰還早著呢,幾位太妃也說久未見柔嘉皇后,康慈皇貴太妃特特命妾妃來請,柔嘉皇后莫怪莽撞。”

這些虛禮客套凌妝當然都會,德妃笑面如花,確也不招人討厭,但她怎么可能如面上這般喜愛自己?明知是假的,凌妝并沒有心境應酬,平鋪直敘:“皇子加冠文華殿,公主及笄文德殿,離上林可不近,外頭正下大雪,就不來回折騰了,我也久未見到衛國太夫人,母女有些私己話要說,還望德妃替我在幾位太妃跟前解釋一二。”

說畢她顧自低頭喝茶。

德妃張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她乃唐國公嫡孫女,其父唐國公世子,新任兵部尚書張湘巖,其母永興侯胞妹,睿真樓皇后女侄樓氏,多么好的出身?在家做姑娘的時候,長輩兄弟姐妹,誰不高看一眼?張萱也向以好風度好人緣自得,貴人們誰不顧著那層臉面?對此她可謂駕輕就熟。

可眼前這個柔嘉皇后,卻分明對什么都不在乎,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將她氣個倒仰。

母女間有私己話要說,這不就是明著趕人?

細尋思所謂的皇后,是個什么出身!一嫁再嫁,能被鳳和帝看上是她祖上燒了八輩子的高香,可她的時運也該就到這里為止,如今這般端著,仗著誰呢?

想到她可能的倚仗,德妃更是黑了臉。

男人的眼光都出了什么問題!真正賢良淑德的看不入眼,非要喜歡如此不堪下賤的女人!

張萱畢竟也是有性子的貴女,再裝不了賢良,直接冷了臉,撣衣站了起來,徑自旋身道:“妾妃先行一步。”

連氏瞧著她高挑的背影,那壓人的氣勢直到瞧不見她的身影才略微消下去。她不免驚慌,急看著女兒道:“方才一路進宮的時候,我就想勸娘娘一句,今時不同往日,這德妃,須是你要留幾分臉面的人啊!”

母親黃黃著臉,盛裝之下還是顯出幾分憔悴。

凌妝頓時不忍,擠出笑安慰:“母親莫要憂心,我省得。”

連氏哪里還奈何得了這女兒,無非再絮絮叨叨說上兩句,又恐壞了她的情緒,也就停了。

三人重又落座,后來反是陳氏說些瑣事打發時間。

從前凌妝不大關心這些,但此時聽陳氏說起盧維秀和連娟又帶著孩子離了京城回了臨安老家,忽覺好笑。

張氏見狀,道:“確實可笑之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娘娘好,咱們都好,娘娘不好,躲到天涯海角去又抵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