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96 執念

遙望見青翠山下精美的木樓,容宸寧笑得眉目彎彎。

凌妝向他描述這里的風光時的語調猶在耳邊,潺潺若流水,流淌在他的心田。

收到容汐玦已歸的消息,開始的時候,他想布下天羅地網去截阻,但細想之后,他漸漸不那么驚慌。這一次更不告知官員們已離了行宮,反招了七師叔和八師叔坐鎮,布下一個小小的局,且試試他的實力,自己則打算丟開一切,陪凌妝在這鄉野間過一小段難得悠閑的日子。

她的心地本善,他又相信自己的水磨功夫,在這里,他要得到她的身,也要得到她的心!

屆時便是面對容汐玦,凌妝已是他的妻,他又能怎樣?

只要她在,別的,他不會皺一下眉頭。

風輕輕吹來花香,樓前的衛士伏跪在地。

容宸寧拋棄多余的念頭,順著迎出來的內侍指引加快了腳步,最后幾步木臺階,他幾乎是跳著上去的。

屋子尚帶著木料特有的芳香,堂間里一幾一案無不為原木造就,并沒有上漆,中間的大方桌上,擱著一大竹籃子的槐花,淡淡的素雅清香充斥鼻端,沁人心脾。

尤其是第一眼,容宸寧就看到了那個朝思暮念的身影,頓時心花怒放,不覺出聲喊道:“柔嘉!”

繼而他又覺得不妥,柔嘉皇后,以武皇帝遺孀的名義,另冠了長長的謚號,入了地宮,此際喊來,十分不吉利。

容宸寧懊惱地啐了自己一口,改了稱呼:“阿若。”

凌妝扶著面前的高腳桌,極力平穩心緒,緩緩回過身來,笑道:“皇上怎么喚我阿若呢?”

容宸寧風一般走過去將她擁進懷中:“隔了一段時日不見,你怎地也不喊十八郎了?”

凌妝并不抬頭,心中卻似被滾油煎過一般。

她閉了閉眼,身旁的氣息至少還不是不能忍受的,這與見他之前的顧慮比起來,已經好了很多,她努力平復著語氣,到底還是帶出了一絲情緒:“皇上將我丟在這里,不知何意,我怎么敢喊十八郎。”

這是心愛的女子埋怨的口氣,容宸寧絲毫不以為忤,抬起她的臉對著自己,無限憐愛:“我每日給你寫信,你都不曾看么?”

“看了。”凌妝輕輕掙扎。

他卻只當她是使性子,惱了自己,一笑,覆下唇去。

他這一低頭,說不出的婉轉纏綿。

而凌妝,血液卻在瞬間凝固,做不出任何反應。

兩月不見,容宸寧已是相思刻骨,品嘗到她的味道,哪里還管她熱不熱情,一徑兒把自己的情意都化在這個吻中,輾轉吸吮,她躲他追,絲毫不肯放松。

待得他終于放過她時。

凌妝已是無地自容,搖搖欲墜。

記憶中當然也有過這樣的時候,但在清醒之后,還發生這樣的事,她實在不能原諒自己。

縱使他不是殺父仇人,但他害死了容汐玦,害了那未出世的孩兒,卻是不爭的事實。

待她再好,就如一個惡人殺了某人的生身父母再哺之以溫情,不知情的孩子還可以接受,一個懂事的人,如何原諒?

“累了么?聽說你總要爬山采藥,傷到怎么辦?”容宸寧見凌妝一副站立不穩的樣子,索性攔腰一把抱起了她。

凌妝闔下眼簾,放棄會暴露自己的掙扎。

虛與委蛇,她不是不會,只是做起來,這般的違心。

容宸寧無視內侍們的眼神,抱著她蹬蹬上了木梯,去往二樓。

連氏方從旁邊的屋子走進來,看見眼前的情形,只有裝作沒看到,忙又退了回去。

二樓也很寬敞,木屋建造得很精細,外頭有一個能曬太陽的小平臺。

由于窗子大,樓中的陽光總顯得比宮殿里充裕,從垂著輕紗的窗扇望出去,是深深淺淺無邊的綠,包括樓前不遠處的溪水,都是碧綠喜人的。

“此處養人。”容宸寧微微喘著氣,按捺住某種原始的欲望,抱著凌妝在窗前的木榻上斜靠下去,并不肯將她放開,懶著她完全靠在他身上,“我陪你在這兒住幾日,好好說與你知。”

他寫來的那些信,凌妝清醒時看了也不止一次。

無非是說要她改換凌若之名,認做是父母從小寄養在山上道觀的小女兒。

其實這座山上并無女道觀,好似宮里來的人趕走了上頭一個叢林觀的道士們,住了幾個像模像樣的女道士,說是從云游回來的。

其實附近的村民應該清楚這個說法失實,可他這么干了,為的不過是一個名頭,即使京中有人懷疑,相信誰也不敢吃飽了撐著前來質疑的。

“還是不高興?真不理我了?”容宸寧看著她一直垂頭的模樣,心中起了疑慮。

為著擔心她的心智,他不敢再給她吃藥,心想便是冒著她清醒的危險,也一定要得到她的心的。其實,長久了她必然也會清醒,但是他認為,百煉鋼都能化為繞指柔,自己定也能暖了她的心。

故此雖有一絲疑慮,容宸寧并沒有過于擔心。

凌妝無法說出太多的話,只能低低應道:“住了兩個月,有些悶了。”

容宸寧笑起來:“是不是我沒有陪著你才悶了?聽說前一個月,山上到處茶花盛開,美不勝收,我在宮里,一直遺憾沒能與你一道欣賞。”

山上的風光確如他所說,看來此地的一飲一啄,他都是密切關切著的。

凌妝不知心頭是何滋味,未能應答。

容宸寧有些洞悉般地撓撓她柔軟的耳根,溫聲道:“若你想起了諸般事,便該知道我為何要這么做。今后,你將是我的皇后,終身無負,再不會有將你獨個兒留在外頭的道理,不要難過。”

凌妝微震,猛抬起眼道:“十八郎說什么?想起諸般事是何意?”

她這么說,容宸寧便有些自毀失言,一手輕輕托著她的下頜,吐氣如蘭:“我保證,今后任何事不再瞞你欺你,今后,不要惱我可好?”

此刻,午后的陽光灑在墻上,眼前人眉目如畫,深情款款,便是惡魔,也是個能魅惑人心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