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的戰場昭示著這里經過怎樣慘烈的戰斗。
凌妝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望著死寂的殘景,她感覺到呼吸有些不暢。
路旁的山坡上滿是榧叔和竹子,腳下零落著一大片榧樹的枝干。
不說竹子,榧子是當地村民很重要的收入,近來又不曾遇到大風大雨的天氣,何至于毀成這般還沒有村人前來收拾?
她提著裙子踏過零落的枝葉,徑向石橋走去。
容宸寧選了此地為她的隱匿之所,方圓數里,相信都是有暗衛警戒的,是何人能在離木樓僅二里的地方弄出這么大的動靜?又或是容宸寧自己發了瘋?
凌妝滿是疑惑,轉眼四顧思索著,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容宸寧心機深沉,行事冷靜果斷,無法想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如此發瘋,哪怕是長久以來無法得到自己的身心,也是用盡心機和計策謀算,斷不會如此瘋狂,那么……那么應該是怎么回事呢?
突然間凌妝腦中仿佛一道亮光閃過,頓時怔住。
難道……難道是他回來了,與容宸寧在此大戰?
凌妝的心咚咚直跳,開始在四周極目尋找他的蹤影。
會是他回來了么?會是么?
她想大聲呼喊,卻發現心跳過快,啞了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咬著唇,不知如何是好。
通往鎮上的石橋斷了,天目溪的水流是有些湍急的,凌妝突然覺得自己好無助,不知是該留在這兒,還是按原計劃去尋親?
是他回來了么?若真的是,找不到自己該是如何焦急?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她糾結而略有些無助,想了半天,尋了一根木棍試探著涉水過河。
正當她準備涉水,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諾這位姑娘……”
親切的當地口音,入耳分外使人高興。
凌妝回頭看見一個粗葛短打扮的半百老者挑著兩捆柴火從山上的石徑上走來。
迎著晨光,樵夫身材高挑,也不顯黑,腳步飛快,精神矍鑠。
“大叔,敢問這石橋是何時斷的?你也要過河么?”凌妝執著木棍迎回幾步問道。
樵夫看一眼斷橋,不在意地笑道:“想是被雷霹的,去了縣城一趟,回來竟成了這樣,姑娘別愁,我在下面系著竹筏呢。”
說著樵夫便往河堤上走。
凌妝倒不覺得奇怪,因為此地的農人漁夫是經常在溪里備著竹筏運載果蔬木材等物的。
隨著他走上河灘,樵夫放下挑擔,果然在一堆河草里牽出了一只竹筏,回頭朝她一笑,道:“姑娘看著好面熟,但卻不是鎮上人,這是去潛龍鎮做什么?”
凌妝報以微笑道:“訪親。”
樵夫牽出竹筏請她上去,“鎮上的人老漢都識得,未知姑娘是哪一家的親戚?”
凌妝擔心容宸寧反悔派人追蹤,淡淡一笑,上了竹筏,卻沒有回答。
樵夫也不再問,哼著當地一首民謠,竹竿一點,便離了岸。
低沉的嗓音,久違的音調,放松了凌妝的戒心,何況水面算不得很寬,很快也就劃到了對岸。
她撐著榧木棍子跳上了岸,樵夫挑起他的柴火,熱心地問:“姑娘需要老漢引路么?”
凌妝斂衽施了一禮:“多謝老丈,小女子識得道路,這便先走了。”
樵夫揚手送別。
潛龍鎮就在前方不遠,山了河堤,遠處牌坊已然在望。
鎮是古鎮,人文薈萃,東晉的謝安、北宋的蘇東坡都曾暫居此地,因處于天目溪流中斷,又是臨安腹地,官道四通,號稱浙右通衢風物縱橫三百里,漢時古邑文章上下一千年。
進了鎮東頭的牌坊,里都就是商業街。
市面上各種作坊林立,造紙坊、染坊、店鋪也是不少,比之荒僻地方的縣城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說大殷民風開放,但一個年輕女子獨自出行畢竟少見,何況凌妝又生得花蕊般好容貌,不免引得人紛紛側目。
凌家在她七八歲上已經大大發跡,從前到外祖家,她自是坐車坐轎,鎮上尋常人家也是不曾見過的,否則若被人認出來,定要轟動。
凌妝也深知這點,此地留下最近的親戚是外祖父的妹子一家,雖不認得路,她卻記得名號,心想鎮上人多半牽絲攀藤,一問便知。
尋了個書鋪的老板探問,那老板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甚是客氣:“嚴宅就在街面盡頭左拐的路上,他們家是皇親,瞧姑娘氣度不凡,莫非也是皇親?”
凌妝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道個萬福,辭了老板低頭疾走。
她也擔心容宸寧著人跟蹤,路上故意拐進巷子,然后駐足觀察是否有人綴上,留意好一晌,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又覺自己忒地多疑,這才按著指引一徑尋到街盡頭深巷里。
巷子中的道路鋪著整齊的方磚,比街道倒還高了一個規格,口上有個木牌樓,一走進去就可以看見里頭的一所大院,粉墻烏瓦上爬滿了薔薇,頗富生趣。
從前的嚴家并沒有這樣的屋宇,外祖家貧,那位姑婆嫁的不過是一個野郎中,凌妝略為詫異,不過一轉眼也便明白了。
自古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外祖父既然做了臨安伯,接濟一下妹子家亦是人之常情。
只怕嚴家在潛龍鎮已是數一數二的人家了。
柏木門緊緊閉著,凌妝再次轉身確認無人跟蹤,這才走上前拍響了大門。
到底不比京都富貴人家,門房也不是那么訓練有素,凌妝著實拍了一會,才聽見開門的聲音。
門內意外是個生得頗為粗壯的大漢,看到凌妝,顯然十分錯愕,眼睛瞬間放出光,堆上笑問:“姑娘找誰?”
“我從京都來,是臨安伯夫人身邊服侍之人,奉命回鄉看望嚴老夫人。”凌妝淡然扯出早就想好的說辭。
她通身氣派非凡,身上打扮雖然素凈,行走在普通百姓中,卻極顯貴氣的,大漢見她孤身一人,對這說法雖帶了疑問,但也不敢造次,忙道:“姑娘里面坐著等,待小的喊人去回話。”
說著殷勤地將她讓進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