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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邢國太夫人榮氏五十許年紀,看著倒似四十多的人,皮膚白皙,眉目秀氣,氣度頗為雍容。
景律帝廢承恩公府諸爵的時候,慕容禮倒還有絲香火情,榮氏雖被廢了國夫人的名號,但賜了個六品安人,總算沒有跟著其余人一般成為白身。
六品命婦一年給銀四十五兩,每月米一斛,以金陵的物價,單論養活榮氏一人,完全不成問題。
但夏家的幾個孩子都是榮氏一手養大,她性子慈柔,怎么拋舍得下去,私下里求告了渤海王慕容禮,才得了這么所小院,安置夏家一大家子。
夏踵喝了兩大杯茶,這才喘著氣走到連床前行了個禮。
屋內的床是用木頭搭的架子,上面鋪了木板,板上攤了棉絮,上頭再鋪了席子,看著倒還頗為整潔。
連床占的地方太大,以至于剩下的空間便不足以坐太多人,女人們大多數時間,都是盤膝坐在床上做針線。
榮氏本在納鞋底,見夏踵行禮,便拋下針線,自笸籮中撿出一塊帕子走下來,替夏踵擦了擦汗,道:“瞧你一腦門子的汗,快坐下說話。”
夏踵是幼子,親生母親生得如何完全沒有印象,母慈子孝倒也不是裝出來的。他扶了榮氏回了連床,自己便也挨在她身邊坐了。
榮氏也同沘陽王太妃一般是底層出身,因生得美貌被老承恩公夏志達看上,彼時夏老公爺不過是都轉運鹽使司鹽運使身邊的一個佐官,只是占的算是個肥缺,家中不缺銀子,夫人死后,他將美貌過人的榮氏扶了正。榮氏對子女的調養頗為上心,尤其兩個女兒,都養得容止過人,那一年的花神大會上,大姑娘夏雙鴛被趙王相中,這才有了承恩公府后來潑天的富貴。
至于她如何遇到慕容禮,那就又是一個如同潘金蓮開窗誤打西門慶般的橋段了。
榮氏也是心中對夏家有愧,因而一輩子吃齋念佛,恨不能護住一大家子,這才對孫輩格外寵愛,瞧了眼靠在窗邊發呆的二姑娘夏寶笙,她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原來女孩子也是富養不得的,太過嬌寵,心性必然缺失……
她那里在沉思,夏踵的話卻瞬間將她有些散亂的思緒聚攏來。
“母親,”夏踵環顧一圈女眷,其中亦有他的妻女,不無幽怨地望著他,“兒子在京營從前的同僚那兒打聽到較為確切的消息,外甥他……真的回來了。”
他口中的外甥就是容汐玦。
不僅榮氏一愣,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圍攏。
廢承恩公夫人孫氏在鳳和帝手上折了女兒,本來對容汐玦怨氣極大,可是到了景律帝手上,她才發現,潑天富貴的承恩公府根基竟是這么淺,榮辱哀寵,不過是天子喜怒間的情緒。相比起將她們打落塵埃的景律帝,自家外甥鳳和帝簡直如同天使。
聽到夏踵的話,孫氏顧不得儀態,急切從連床內側爬了出來,問道:“鳳和?鳳和帝回來了?如今那一位可會讓位?”
“讓位?”夏踵不由感到好笑,“二嫂子想多了。”
“不讓怎么成!”孫氏義憤填膺,“本來就說是鳳和帝失蹤,國不可無君才登的基,原主回來,他還想鳩占鵲巢不放不成?”
“二嫂!”夏踵嚇白了臉,額頭上的汗珠再一次密密滲出來,壓著聲音喊,“小心禍從口出,渤海王訓練的軍知院,比起從前的上官攸,只有更厲害,不是吃素的。”
孫氏出身高貴,瞥一眼婆母,心道,那一位倒是母親的舊相識呢,怕什么來,只是見兩個妯娌都白了臉,嘴上卻不敢再造次。
榮氏問道:“咱們,可有什么幫得上他的?”
夏踵嘆氣:“家里頭的女人別添亂就成了。”
這時夏昆和夏孟也走了進來,兄弟幾個圍到桌邊,嘀嘀咕咕分析局勢。
無非擔憂眼下關內的所有兵力都掌握在景律帝手中,關外的李興仙雖掌百萬軍民,但亦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當初的西軍也已分崩離析,劉通被誅,劉義那頭已經宣誓要為兄報仇,漠北草原也成了容汐玦的死敵,形勢實在不容樂觀。
說了半天,唯有讓大家靜觀其變。
女人們包括榮氏在內,都覺有理,不過喏喏。
不想一直靠窗望天的夏寶笙卻莫名開始連連嗤笑。
諸人都一臉莫名地瞧著她。
夏昆氣不打一處來,總覺得都是這個女兒不知事,夏家開始走下坡路便是自她自作聰明陷害凌氏開始的,此時更看不得她狀似瘋癲的樣子,斥道:“你是要做什么?要瘋到得一條白綾才能罷休?”
夏寶笙卻笑出了一臉的眼淚。
孫氏看得心驚,急忙過去摟住她:“囡囡這是怎么了!”
又回頭朝丈夫發威:“凌氏也已經沒了,將來定會好的,你吼自家女兒做什么?”
“都是你慣的,輕重不分!”夏昆怨一句,拂袖而去。
夏寶笙開始珠淚漣漣。
諸人都曉得她怨恨鳳和帝,但除了孫氏,心下的想法各有不同,即便她的親妹子也受了父親的影響,認為家里的禍端都源自于姐姐,懶得理會。
守寡的夏寶簫最為實在,也過去替她拭淚,又輕拍著她的背勸道:“二妹妹快別傷心了,表哥是水里來火里去的男子,哪里顧得到許多女兒家情懷。雖說罰你在家廟中,吃穿用度都與姐妹們是一般的,并不曾受太多苦,如今經歷了這么多,將來必會好的。”
雖不曾仔細分析,但在夏家人看來,鳳和帝重登帝位,凌皇后不僅已死,且死前失節之事也算不得秘密了,夏寶笙議過當初的太子妃,又罰入庵堂,誰敢再娶,唯有重入了鳳和后宮,夏家才真正地揚眉吐氣。
“他這般無情,還能好到哪里去!”夏寶笙哭一聲,撲入孫氏懷里。
孫氏最是疼寵這個女兒,百般撫慰。
柔嬪夏寶笳乃夏孟之女,夏孟的妻子黃氏多年在京侍奉婆母,與丈夫情義也淡,夏寶笳并非她所生,顧而聞得孫氏母女抱頭而哭,也沒有多少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