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語然很快就有了定論。
自從蕭靖北進宮之后,第二天,宮里便有了旨意,令周語然與安國公蕭立和離,又因承恩公周泰教女不嚴,降爵三等以為懲處。
這個懲罰讓承恩公府上下心痛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比起滿門抄斬,只是降爵而已,這個結果還是可以讓他們接受的。
就在承恩公府的人都終于放下心來時,得到消息的蕭靖北,卻因為這個結果而失神了許久。
這些年來,他無時不刻想的都是要怎樣才能將周語然趕出安國公府,可他既不能直接殺了她,又不擅長這些內宅之事,所以哪怕想了這么多年,周語然也仍穩穩坐在安國公夫人的位置上。
他這么多年都沒能做到的事,鳳止歌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就做到了?
哪怕已經再三確認了圣旨的內容,蕭靖北也仍有些神思恍惚。
多年的心愿有了了結,蕭靖北先是去離湖畔看望了蕭立,并將這個消息告之于他。
蕭立自從蘇醒之后,也漸漸從身邊侍候的人嘴里得知了蕭靖北這些年來在周語然手下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對這個雖然做了十幾年安國公夫人,他卻根本就記不清楚樣子的妻子自然也是深惡痛絕,這時知道圣旨之后周語然與他就再沒有任何關系,心里自然也是開心的。
兩父子都是同樣的心情,高興之余就難免對酌了幾杯。
本來嘛,父子倆對飲幾杯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有問題的是,蕭靖北的酒量。
所以,蕭靖北被近身服侍的小廝扶回聆風院時,鳳止歌看到的,就是他的滿臉醉相。
看著不住把臉湊過來要糖吃的蕭靖北,鳳止歌哭笑不得,他這副樣子顯然是不適合被其他人看到的。所以鳳止歌將人扶到軟榻上之后,就將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回到軟榻旁,蕭靖北正一臉傻笑地看著她。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很高興。”蕭靖北緊緊拽住鳳止歌的衣袖。“周語然那個惡毒的女人,終于和安國公府沒有任何關系了,我想了這么多年的事,就這樣實現了呢。”
蕭靖北迷瞪著一雙眼,張嘴樂呵呵的笑。
這副模樣。與平常那板著臉周身散發冷氣的樣子,無異于天壤之別,哪怕是與他走得最近的聞越和寧修宜,要是看到這時候的他,只怕也會認不出來。
“嗯嗯,我知道了。”鳳止歌一邊敷衍著蕭靖北,一邊有些頭疼,很多人酒醉之后都是倒頭就呼呼大睡,怎么蕭靖北醉酒之后卻是變得又傻氣又話嘮。
“你這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怎么就醉成這樣?”這樣想著。鳳止歌便喃喃出聲。
本是自言自語,卻不想被蕭靖北聽進了耳里,他聞言搖搖晃晃的伸出三根手指在鳳止歌面前胡亂比劃,嘴里嘟嚷道:“三,三杯!”
鳳止歌又是一陣無語。
這年代的酒比起后世來說只能用寡淡來形容,就這樣的酒,小小三杯就能讓他醉成這樣?
皺眉看著歪倒在軟榻上的蕭靖北,早知道他醉成這樣,方才就應該讓他身邊的小廝把他抬進內室的。
伸出食指在蕭靖北額頭上重重點了一下,鳳止歌道:“酒量不好還非得喝酒。下次再喝醉了,別想我把你拖進去!”
說完,她彎下腰,便準備揪著蕭靖北的衣襟扶他起來。
只是她還來不及有所動作。就見蕭靖北突然一個起身,然后有些得意地看了鳳止歌一眼,“我自己能進去!”
然后,就在鳳止歌的注視之下歪歪扭扭的進了內室。
雖然步子走得有些不穩,但他也確實自己進去了……
鳳止歌是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額頭跟在蕭靖北身后進了內室。然后就看到蕭靖北正倚在床頭對著她傻笑,一邊傻笑還一邊將沾了酒氣的外衣扯下來扔到一旁。
這喝了點酒,就連年齡都跟著回到三歲了嗎?
鳳止歌這樣想著,才走到蕭靖北身邊,卻冷不防被他攔腰一把抱住了。
三世為人,這也是鳳止歌與異性的最親密接觸了,反感倒不至于,但不習慣卻是有的。
鳳止歌抬手便想將蕭靖北推開,卻在聽到蕭靖北接下來的話之后頓住了。
“止歌,謝謝你,雖然對你來說也許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我來說這件事卻很重要。”也不知道蕭靖北這時候是醉還是醒,鳳止歌還沒想清楚這個問題,就見蕭靖北說完這番話之后,把頭埋在鳳止歌的腰間用力蹭了幾下,然后抬起頭來又是一陣傻笑,“你知道止歌是誰嗎,呵呵,止歌是我媳婦,我媳婦!”
鳳止歌瞪著傻笑中的蕭靖北,腰身微掙,卻發現掙不開,接著雙眼便是微微一瞇。
若是李嬤嬤等對她有些了解的人在場看了,一定會知道每當鳳止歌做出這樣的動作,那就必定有人要倒霉了。
不過,這里沒有旁人,只有一個醉糊涂了的蕭靖北。
下一刻,鳳止歌抬起手,一個手刀干脆利落的重重劈在蕭靖北頸間。
蕭靖北……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鳳止歌是被熱醒的,腿上腰間傳來的灼熱溫度讓她頗感不適的微皺了一雙黛眉,她驀地睜開眼,入眼處是蕭靖北那張放大的俊臉,然后便對上了蕭靖北那雙含著滿足與笑意的墨瞳。
兩人成親也有一段時間了,每晚兩人也都是睡在一張床上,但蕭靖北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睡覺,旁的動作半點也不敢有。
比起尋常夫妻,鳳止歌覺得她與蕭靖北其實更像是搭伙睡覺。
真要說起來,像今天這樣的狀況,似乎才更適用于夫妻之間?
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想偏了,鳳止歌掀開錦被,然后拍了拍蕭靖北那條擱在她腰間的手臂。
蕭靖北眼中閃過困窘,連忙將手拿了回去。
然后兩人先后起身,披上外衣時,蕭靖北摸了摸仍留了些痛感的脖頸,眼中有疑惑閃過。
鳳止歌想起自己昨晚那一記手刀。唇畔便帶出笑意來,伸手在蕭靖北的脖子上摸了摸,取笑道:“落枕了吧?”
說完便喚了人進來洗漱。
蕭靖北既不明白脖子上的痛是怎么來的,也不明白鳳止歌為何一大清早的就有這樣的好心情。
不過。下一刻他便將這個問題放開了,只要鳳止歌高興就好,至于她是為了什么而高興,那有什么重要的呢。
用過早膳,蕭靖北便與鳳止歌商量起將蕭立從離湖畔的宅子里接回安國公府。
當初之所以把蕭立送到離湖畔的宅子里。只是因為不想讓周語然發現蕭立已經醒過來了,而離湖畔那宅子正好是周語然觸及不到的。
但比起各項設施更為完善的安國公府來,那宅子自然多有不便。
如今既然安國公府沒有了周語然這個威脅,將蕭立接回國公府養病,無疑便是更好的選擇。
鳳止歌聽完蕭靖北的話輕輕點頭。
如今安國公府能稱得上是女主人的,也就只有鳳止歌一個。
周語然昨天在圣旨下來之后就已經搬出了安國公府,說是搬,其實她什么行李都沒拿,只帶著張嬤嬤等少數幾名當初她從承恩公府帶過來的下人就離開了。
這些年來,安國公府一直是周語然在打理的。府里的下人大多數都唯她之命是從,如今周語然突然離開,這滿府的下人驚訝之余就如那沒頭的蒼蠅一般,連自己該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樣的下人,鳳止歌自然是不會滿意的。
反正國公府當年的那些世仆也早在這么些年間被周語然折騰得走的走散的散,如今這些人大多是后來周語然買進府的,這么多年來也一直聽從周語然之命,就連蕭靖北這個正主都沒少被他們輕怠,鳳止歌干脆大手一揮,便叫李嬤嬤將府里大部分的下人都發賣了出去。
至于國公府里以后要用的人手。鳳止歌成親時慕輕晚、寒老爺子、寒凌都各給她準備了四房陪嫁,她便從自己的陪嫁中挑了些合用的放到安國公府,至于不夠的,再叫了李嬤嬤去人牙子那里挑選。
因這些事都是李嬤嬤在過問的。所以鳳止歌當即便喚了李嬤嬤將寧遠堂重新收拾一番,再安排些穩重機靈且絕對可靠的人進去,準備服侍即將回府的安國公。
這樣又忙碌了幾天,待將寧遠堂的事都安排好之后,鳳止歌和蕭靖北便去了離湖畔的宅子,將蕭立接回了國公府。
看著蕭立面上那舊地重游的感慨。鳳止歌心中一動,道:“父親,再過不久,您大概就可以‘醒’過來了。”
出于盡可能的對蕭立已經蘇醒一事保密的原因,這時的寧遠堂是沒有旁人的,蕭靖北和蕭立這時心里都不無感慨,聽到鳳止歌如此說,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鳳止歌話里的意思,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兩人才同時失聲道:“你說什么?”
發現兩人眼中如出一轍的期待,鳳止歌肯定的點了點頭。
蕭立昏睡了十幾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醒過來,比起繼續裝作昏睡的樣子不能走出寧遠堂半步,他當然更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出現于人前。
他雖然與鳳止歌這個兒媳婦只見了幾次,但就這幾次的所見已經足以讓他明白兒媳婦的不同凡響來,所以聽到鳳止歌如此說,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去懷疑。
但是,他如今心里也明白自己當初是為何會昏睡不醒了,一想到趙天南知道他醒來之后會有怎樣的舉動,蕭立難免便有幾分遲疑。
“那,皇上那里……”他道。
不僅蕭立,蕭靖北也有同樣的遲疑。
蕭立是擔心趙天南知道他蘇醒之后會不會跟著猜疑到蕭靖北身上去,蕭靖北壓根兒沒想過這件事對他自己會有什么樣的影響,只是擔心趙天南會不會出手對蕭立不利。
“皇上那里不用擔心,再過得一段時間,想必皇上也沒有精力來管父親是不是醒過來了,這偌大的大武朝,有的是國事讓皇上操心呢。”鳳止歌微微笑著,說得有些深奧。
下意識的,蕭立和蕭靖北就想到了上次,鳳止歌提醒過的話。
然后,兩人心里便泛起期盼與喜悅來。
而就在安國公府上下過著平靜日子的同時,關于周語然與承恩公府一事,卻仍在發展著后續。
周語然離開安國公府大概一個多月的時候,京城里突然不知道打哪兒傳出了周語然已經懷有身孕的流言。
一個和離了的婦人,和離之前的夫君又是個昏睡不醒之人,所以在人們眼中,周語然腹中的骨肉自然是在她與蕭立和離之后才有的。
當然了,也有那心思偏陰暗的人在暗自揣測,周語然腹中的孩子會不會是在她和離之前就與旁人珠胎暗結的。
不過,會這樣想的人畢竟是少數,而且顧忌于安國公府的臉面,就算有這樣想的人,也只是想想罷了,絕不可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言歸正傳,周語然被傳出有孕的傳言,再加上當初她自己親口說出之所以想與安國公和離是因為她再也忍受不了獨守空閨的寂寞,所以一時之間,京城的人在談論起這件事時,眼中便難免帶了幾分曖昧。
一個和離了又沒再嫁人的婦人,不過一個多月,居然就這樣有了身孕,周語然這是有多寂寞心急啊?
最重要的是,這個消息還被傳到了外面。
承恩公周泰可真是沒愧對皇上對他那“教女無方”的評價啊。
而正在周家養胎的周語然,得知自己懷有身孕的消息居然被人傳了出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精彩無比,然后也顧不得那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怒極之下抓起眼前能看到的一切易碎物便狠狠往地上砸。
好半晌,發泄得差不多的周語然鐵青著一張臉撫著小腹坐下,嘴里惡狠狠地道:“一定是那老虔婆!”
這件事,倒是要從上次那個被周泰從老妻身邊要過來替周語然診脈的嬤嬤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