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

第九十六章 若不能得到成長,也不過是個死梟雄罷了

“祖父是不會與方將軍鬧翻的,特別是為了一個梅素惜。就算她曾是祖父最疼愛的女兒,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家族利益與兒女情長之間,男人大多會選擇前者。”梅春水苦笑,繼續道:“何況前些日子皇上去了趟丞相府,與祖父關著門說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可皇上走過,祖父就對此事做出了決定,當做一切都未發生過。”

“一切都未發生過?”方笑語的笑容有些玩味。

“很可笑是不是?曾經說著對他有多重要的人,可終究是需要他做出舍棄的籌碼不夠而已。皇上與祖父說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就算祖父身邊我也安插了人,可皇上的話我可不敢隨意要人偷聽。不過想也能猜出幾分,恐怕就是為著梅素惜這件事。既是皇上都表了態看重方將軍,那祖父就絕不會傻到與皇上對著干。何況就算沒有皇上,祖父依然不會與將軍翻臉。他還需要將軍,他還在意將軍手中那五十萬鎮遠軍。”梅春水冷笑道:“在沒有將手完全插進鎮遠軍之中,他又怎會因為一個嫁出去的女兒而與將軍撕破臉?”

“所以他派了你來?”方笑語笑了笑。

“是啊,所以他派了我來。”梅春水也同樣笑著道:“因為我愚蠢,做事全憑喜好。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個什么性子,所以即便鬧出些什么,也不過是我這個愚蠢的人自作主張,沒有人會怪罪到將軍府其他人的頭上。祖父終是不甘心的,畢竟梅素惜也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就這么去了,雖說他信了周子風的話以為是自殺。可是她自殺的原因畢竟是因為你。”

梅素惜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繼續道:“我與你每每見了面總是會發生些不愉快,這些他都知道,所以派我來,至少罵你幾句,跟你對著干,傷不了你筋骨。卻能惡心惡心你。可你又救過我的命。所以想來我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再是鬧騰,也不能真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得太過。否則豈被人唾罵?我來時他囑咐過我,小打小鬧幾句無傷大雅,可最終的目的是要和解的。”

說著,梅素惜看了方笑語一眼。見方笑語一直瞇著眼似笑非笑,她也不繞彎子道:“而且。我今兒個也是帶了任務來的。”

“要你勸我同意周子風入方家之事?”方笑語已猜個八九不離十。

“早知瞞不過你。祖父是這么說的,我也不過傳個話。自然,她要我自己編寫能打動人的話,可你知我沒那心思繞這個彎子。何況周子風的死活又與我何干?不過看樣子,祖父似乎是想要對他有所支持了。”梅春水見方笑語一點也不著急,只得繼續說道:“從前他將梅素惜安插在將軍府中。只要能除掉你們,在想方設法要周子風上位。就算祖父無法在軍中撼動方將軍的地位,也可間接掌控將軍府,只是需要的時日長些罷了。如今梅素惜被你壓得毫無出頭之日一死了之,將軍府沒了人在,祖父心中又豈會不急?這周子風如今這般上道,肯為丞相府籌謀,不管他的初衷是為了什么,總算是能突破的口子,先幫他成為方家的少爺,這是必不可少的。”

“可以,這原也是我的打算。只是你回他時可得長點心,別說了出去,就說我雖心有不愿,但既是丞相開口,為這替家父還恩,勉為其難也就應了。只是,我也有我的底線,他雖可入方家,成為方家的大少爺,但他最好不要有什么別的妄想。將軍府是皓之的,這是底線,若是有人貪得無厭越了線,那就休怪我不念舊情了。”方笑語本就有這打算,何不順水推舟。

“你明知他既然要隨了‘方’姓,必是要圖謀整個將軍府的,你也得萬事多留心些。”梅春水忍不住提醒。提醒后才想起來,方笑語對于他那個祖父做的那點兒事兒恐怕清楚的很,又怎會不防?

“我自是知道的。可我若說我毫不在意周子風成為將軍府的大少爺,允他與皓之同樣繼承將軍府的權利,恐怕丞相不僅不信,還會對我生疑。皓之是我的親弟弟,我這個做姐姐的處處為他著想而排斥一個外人,這才是人之常情不是?”方笑語笑了笑。丞相那老狐貍又豈會相信她會真心接納周子風。先不說周子風始終是外人,就是沖著他之前對她和皓之數次下手謀害,她不恨他入骨髓才怪。

“我一向知道你心思重著呢,又如何會不做防備?我也不過那么隨口一說,你聽聽也便罷了。畢竟我如今與你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著后半生都得靠你了,你若不好,我又能好到哪兒去?丞相府里的那些人啊不能依靠,我總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沒有棋子是生來就愿意做棋子的。若是有機會執掌棋盤,恐怕任何棋子都遠奮力一搏。只是我這人生性懶散,不求著去做那執棋的人,只盼能跳出棋盤獲得自由便該千恩萬謝了。”梅春水嘆息。即便心中已經做好了選擇,可是細想時難免還會覺得苦澀。

與生自己養自己的家族為敵,若非被逼到絕望,又何至于此?

可她不想死,更不想被當做棄子而絕望的去死。被親人背叛的滋味嘗過一次就夠了,若明知自己就是個工具,卻還愿為之效死,那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祖父,別怪我。是你先對不起我。是你先放棄了我。那我也不稀罕你,不稀罕丞相府的一切!

“說著周子風,你倒又傷感起來了。事情既已發生,你又何苦總想著折磨自己?梅春水,你該記著,值得為之付出的感情是相互的。他對你好,你便對他好。他若愿為你付出昂貴的代價,你或許也會覺得為他生為他死都是值得的。可若對方吝嗇付出任何一點代價,你也便沒有義務為對方去做些什么。無論這個人是否是你的親人,是否是你的家族。你只需看你是否能從對方的身上得到‘甘愿’的勇氣。若是不然,就算是親人,也與陌路人無異。”方笑語淡淡的看著自己的手,也不知這話是說給誰聽得。

“你不用勸我,我既已決定將這條命都送你,便不會再對丞相府有什么留戀。”梅春水的目光漸漸堅定,隨即又像是想到些什么般皺了皺眉頭。道:“你也是。這么急著處置了梅素惜做什么?雖說是她心術不正想要置你于死地,可你就這么殺了她豈非是打草驚蛇?若是被祖父懷疑了些什么,將來的路勢必會多出不少阻礙。她本就是個后宅里逞威的蠢婦人罷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時?”

方笑語苦笑,聳聳肩道:“我倒是不急于一時,留著她也不過多副碗筷,我將軍府雖算不得家大業大。一口飯一件衣還是負擔得起的。只是我不急,總有人急。這不,巴巴的給我惹出這么一攤子爛事,我又找誰訴苦去?”

“梅素惜不是你殺的?”梅春水有些懷疑。若梅素惜不是方笑語殺的,那又是誰殺的?

“好好的我殺她做什么?我還指望著她好好活著。看我如何讓皓之風風光光的接掌將軍府,最好是能氣死她。殺了她倒是一了百了,可豈非是便宜了她?”方笑語冷哼。

梅春水被說得糊涂了。她之前一直以為梅素惜是方笑語處置的。畢竟梅素惜找了殺手。這是要置方笑語于死地,就算被殺了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她覺得方笑語這事兒辦的急了些罷了。可如今依著方笑語的意思,梅素惜的死竟不是她動的手?那又是誰這般神通廣大,竟能在方笑語的眼皮子底下毒死梅素惜?

還是說,周子風說的其實都是真話?梅素惜真的是自盡的?就是為了家伙方笑語?

梅春水有些糊涂了。按說梅素惜就是再蠢也不該蠢到覺得如此就能真的冤枉方笑語是殺人兇手吧?

“她養了個好兒子,養的他這樣大,養的他白白胖胖的,養的他送她歸了西,也不知她現在是在天庭或是地府,看著她親手養出來的好兒子如此能言善辯如此口燦蓮花,她是否甚覺欣慰?”方笑語一臉的嘲諷。梅素惜自認為她聰明了一輩子,卻最終敗在了兩個她最喜歡的男人手中。她的一生,簡直就是個悲劇。

梅春水卻睜大了眼睛,小嘴也微微張起,整張臉上都寫滿了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這梅素惜是周子風殺的?”

“除了他還會有誰?若非他自己做賊心虛,你覺著他這陰險的性子會肯放過陷害我的機會?他入方家最大的阻礙便是我,換句話說,他能否如愿,從始至終都取決于我。若是將我踩下去了,皓之還年幼,未必斗得過他,錦衣一介婦人,還是個妾,又有多少能力能阻了他?慕儀更是幼小,怕是根本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我爹又是重傷未愈,可不是最方便他下手?”方笑語冷笑不已。周子風這樣的人,會抓住任何向上爬的機會,能一下子踩死她,踩得她從此不能翻身,他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為丞相府的利益著想?呸!梅蒼云不待見周子風,焉見得周子風就待見丞相府那一家子了?

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自己可以出賣一切,即便是最親的人,何況梅蒼云始終對他不管不問。若非他是梅素惜的心頭寶,恐怕梅蒼云想弄死這個孽種的心都有。

即便是現在決定要助他成事,那也是因為想在將軍府繼續安插住這根釘子,若他有朝一日沒了價值,隨手滅了口都不過是眨眨眼的事情罷了。

“可那是他生身之母,他如何下得了手?”梅春水驚呆了。就算她這生來就被放棄的棄子,再是絕望再是怨恨,都還會有一絲猶豫。若讓她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她未必下得了手。可周子風可是自小被梅素惜捧在手心兒里疼的。

可以說,梅素惜就算對不起天下人,也從未對不起她這個兒子過,可就是如此,那周子風竟忍心親手弒殺親母?

這簡直讓她有種說不出的不寒而栗。

“覺得可怕?”方笑語看了梅春水一眼,隨即笑道:“可也就是這樣的人方能成就大事。若不是遇上我,他或許真能有所成就,結局如何不敢定論,可至少他是個梟雄人物。只可惜,沒有崛起的梟雄就還不是梟雄,為了將軍府也好,為著我自己也好,我不能讓這個梟雄成長起來。他對我還有用處,所以暫且留著。可我不會留他太久。可惜了,梟雄若無法得到成長,那也不過是個死梟雄罷了。死的,還有什么可怕?”

梅春水似乎才從震驚中走出來,苦笑著道:“所以我才說,你才是最可怕的那個。仿佛能預料到將來一般,無論誰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你意料之中。我是否該慶幸,將自己綁上了你的戰船?”

“不錯,慶幸吧,少女,你會得到幸福美滿的將來。只要你懂得知足。”方笑語雙手攤開,嘴角微抬,朝著梅春水露出了燦爛如驕陽般的笑容。

梅春水嘆了口氣,也不知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可她的人生已經如此,對錯都賭一把吧。

方笑語抿了口茶,又皺了皺眉,這茶已經涼了,口感有些澀。

“走吧,出去走走。”方笑語起身就要離開。

“去哪里?”梅素惜一愣。

“離莊嚴寺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我答應你的事也早該兌現。總不能讓你白幫我做事,我總得給你些甜頭,這樣你就會做的更加心甘情愿一些。”方笑語笑道。

梅春水愣了幾秒,隨即有些驚愕的看著方笑語。

“這么看我做什么?走吧,去找沈善若,我總得先探探他的意思。事先可說好了,若是那沈善若當真對你有意,我自是盡力撮合。可若是郎無情只妾有意,那我可不做那成全怨偶的事。”方笑語丑話說在前頭。

梅春水臉色忽的有些紅潤,怕是羞的。不過她隨后笑道:“那是自然。我這一生本就活在虛假之中,也就盼著后半生能嫁個良人,夫妻相敬如賓,白頭攜手罷了。若是嫁人也勉強嫁了個不喜自己的,那這一生,我未免也太可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