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一直隱在百福園門口,看著駱嫣一行出了榮府,這才轉身往百福園正堂去。
駱嬋和武夫人正在品著紅茶,見青兒進來,駱嬋忙問沐熙園的人搬好了?青兒江夫人和駱嫣只帶了五個箱籠出府。
駱嬋不由“嗤”了一聲,見武夫人冷眼看她,駱嬋忙從嘴里呡出一粒細茶掩飾剛才的嘲笑,“那個破爛園子能整出五個箱攏已經不錯了!這可倒好,唯一值錢的幾件紅木家具卻全放在那里積塵。”
武夫人聽駱嬋叨叨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圓盤滿月的臉上起了霜,“你你成天像不長心似的,總盯著沐熙園做什么?是能盯出銀子還是能盯出個孩子?正經事不曉得做一件!”
“我,我一個人怎會有孩子呢!大爺好久沒回來了……”駱嬋有些訕訕地,臉上籠了陰云。“香枝,你去取個暖爐來給大奶奶暖手。”
“還好,我不怎么冷。”
武夫人支開香枝,對駱嬋翻了翻白眼。“瞧你那張臉,慘白得跟張紙似的。”
“多謝婆婆關心。”駱嬋摸了摸臉,最近她的確撲粉越來越厚,卻總也掩不住面色的青白。
“榮瑞不回來,你不曉得去官衙看看他。一個男人在外哪有不想家的,肯定是公事繁忙不得空。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坐在家里干等著,對相公不聞不問,就會跟我嘴。”
“媳婦不敢!”
“你看看,還不敢?”武夫人臉上的細肉顫了顫。換上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沐熙園從來都是一塊沒肉的骨頭,盯著他們一好處也沒有。你要多看看永祿樓……好好學學怎么管家!”
“是,婆婆。”駱嬋也換上一副恭順的模樣。
“我瞧著這個新四奶奶為人處事有一套,你要處處留心些。”
“瞧她那雙厚唇就不是個能的!我娘唇厚的人嘴笨,她能翻多大的浪呀!再她陪著四爺去秋試,也礙不著咱們什么事。”
“唇厚嘴拙是你娘的?”武夫人撇起嘴角。
駱嬋忙頭,以為武夫人是夸贊她娘。誰知武夫人連眼角也瞥了起來,“你娘恐怕不知下文句,唇厚嘴拙。心眼深!”
駱嬋尷尬地笑笑。不再接話。
“下個月你隨我去京城走一趟。”
“去看望春娘姐姐嗎?”
“話要在嘴邊留三分,三思而后語。你就是嘴快,你不懂有那么一句古話嘛:智者思其言,愚者言其思!”
駱嬋剛要開口復又鳳眼轉了兩下。頓了頓。柔聲道。“婆婆教訓的是。”
武夫人圓盤滿月的臉上終于泛起一絲笑意,“咱們百福園在京城的鋪子要到期了,這事指望不上老爺和瑞兒。咱倆走一趟去,到時會在春娘府里落腳,你得倒也不算錯。”
香枝這時進來,手上拿著一個扁扁套了絨布的手爐遞給駱嬋。駱嬋謝過武夫人告退出了正堂。駱嬋回到自己的院子,跺腳氣道,“老妖婆才自以為是,若不是我幫她出主意,把翠苑賀壽的羊脂玉瓶搞定,算在翠苑自己頭上,她有這么逍遙!”
“姐還是聲些,當心隔墻有耳。”青兒四下望望又垂眉俯首立在駱嬋身邊。
“要你多事!我這口氣不順心。”駱嬋抱著手爐,暖氣透過手心傳到心窩。臉上的唳氣也淡了許多。仔細想想武夫人得也在理,在百福園干等著榮瑞回來也不是事。
“快進屋幫我打扮打扮,咱們去府衙找相公去。”駱嬋快步進了屋。青兒趕緊跟了進去……
秋陽西下最是惹人愁思,千禧染坊門前的梧桐樹上,只剩下幾片枯葉,搖搖欲墜又不舍離去的樣子,俯看著從門里進進出出的人們。
榮永禧跨進后院,見榮玘已安頓好了和駱嫣的屋子,高興地叫榮玘去他屋里話。
“玘兒呀,再過幾也該動身去參加府試了吧?”
江夫人聞聽此話不由神情一怔,江夫人還沒來得及和榮永禧這事。“老爺,玘兒今年不參加秋試了。”
“什么?”
不出江夫人所料,榮永禧果然炸了鍋。江夫人讓榮玘先回屋去陪駱嫣。榮玘和榮永禧笑駱嫣身子弱,這陣子就在家好好陪她,還有生意也要打理,不能總讓駱嫣一個人操心……榮玘告退出去。
“這是什么話!”榮永禧話還沒出口,榮玘已隨手帶上了門。江夫人攔住他,“老爺不要焦躁,其實我也不想玘兒放棄秋試,能不能考取都要試一下才不枉兩位師傅的栽培……可是棲霞山慧介禪師榮玘不適合取仕……”
“禪師果真這樣的?”榮永禧有些不信,慧介那時榮玘是羅漢轉世,榮永禧總覺得榮玘必會大有作為,而讀書人不參加秋試取仕又怎能有作為!難不成和他一樣做個教書先生?
“為妻哪敢騙老爺呢!”江夫人也百轉愁腸。
搬到染房后院,肯定比不得榮府寬敞氣派,好在四壁墻厚屋暖,全嫂又都提前收拾得清爽干凈。可江夫人在屋里坐定,難免有些感傷。榮玘不能取仕,榮嬌娘還要兩年后進宮,三房什么時候才有出頭之日呢!
“我當年也是年輕任性不懂生活的艱辛……才害了你和玘兒跟我吃了不少苦!”榮永禧嘆了一聲。“既然禪師已指了迷津,那咱們就求個一家人平平安安、團團圓圓,把這個染坊打理好,明年春上再添個孫,也算香火有繼,不辱榮家三房門楣了。”
江夫人登時面皮一紅,榮永禧還不知道駱嫣產,江夫人也不敢這個時候告訴榮永禧。榮玘不能秋試已經讓榮永禧很傷感,要是再這事,只怕榮永禧更加難過。
錦鴛在門外稟晚飯好了,江夫人忙讓錦鴛將食盒拎到屋里。錦鴛擺好了飯菜,榮永禧想讓榮玘和駱嫣過來一塊吃。“好久沒有一家人坐在一起熱鬧熱鬧了。”
錦鴛正要出門去請榮玘和駱嫣,江夫人忙出聲阻止,“天氣涼,還是讓他們在自己屋里吃吧!”
錦鴛突然反應過來,嘟起胖呼呼的臉蛋,“是呀,三奶奶著不得涼。下午上車時三爺都用被子包著她的頭臉。還是不要隨意出門的好,萬一受了風,落下病根,以后會頭疼的。”
“受,不得涼?”榮永禧聽出了話音,盯住錦鴛問怎么回事?
錦鴛便駱嫣產了。江夫人再要阻止已來不及了,讓錦鴛趕緊出去。錦鴛愣了一下,推門退了出去。
榮永禧氣得發抖,望著江夫人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夫人只好不再隱瞞……榮永禧聽完,臉上如烏云罩面,晚飯也沒吃,坐在窗前簡陋的長案前生悶氣。江夫人也無法,陪著他坐在越來越深的黑暗里。
此時還有一個人也坐在深深的黑暗里,水漆眸眨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