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寵

十二章 溫雅世子

方才心有所思,此刻聽了景正明的話這才注意到雕花松香木茶幾旁坐一男子。

玉冠束發,著一身兒月白色錦袍,領口衣緣處銀線繡著流云紋樣兒,除卻腰間一塊瑩白玉佩再無半分點綴。

男子手持一本書細細端詳,書本半敞開著,景盛蕪看到他修長瑩白的手指捻起頁腳緩緩翻過,舉手投足端得優雅從容。

景盛蕪眸色加深,不著痕跡地挪開一步,直覺叫她對這個人避而遠之。

而那端坐不動的男子卻忽然有了動作,將目光從手中的書卷中抽出來,緩緩抬頭,眉眼如畫,面容如雪色一般白,方才他垂首讀書,未見真容,只覺高雅清華,待得見容顏,卻似云端高陽不可攀附,男子清淺一笑,宛如月光流水一般柔軟溫和。

景盛蕪心中一嘆,今日才知,這世上是有人不必花好月圓陪襯,只身獨坐一方便自成一方風景。不必說,這便是那一朝出世風云動的容王世子容楚了。

“容世子有禮。”景盛蕪漫不經心地咕噥了一句就算是行了禮,只是那言語間的不情愿是任誰都品得出的。

景正明心肝兒一顫,沉聲斥責:“盛蕪,不得無禮!”語畢,臉上堆笑地對容楚言道:“容世子莫怪,是老臣管教無方。”

容楚唇邊掛著淺笑,言道:“祁安侯言重了,先母與先夫人舊時是摯友,容楚承先母遺愿,有朝一日三小姐若經受大難容楚必會護其周全,今日匆忙前來看望三小姐,是容楚唐突。”

聞言,景正明忙欠身回禮,大梁建國初始祖皇帝分封四位生死同袍為異性王爺,手握兵權,王爵世襲,分別為容王,蕭王,海王,穆王,其中以容王最為尊貴,無他,歷代皇后皆是出身容王府,祁安侯府看似百年昌盛,風光無限,可與這大楚王朝真正的世襲家族,門閥親貴相比卻猶如螢火之比皓月。

況且容楚又何止于僅是容世子這般簡單,圣上金口御封“大楚開國以來第一智囊”,議政殿前可免君臣之禮,其中哪一條都非一個祁安侯可比。

景正明心中也是狐疑,若說從前是他眼拙錯看了自己的這個女兒,可這些日子府里發生的事情如何能瞞過他的耳目,按說他這三女兒該是極其聰慧,心思玲瓏,怎的今兒個就變了一番模樣兒?

“三小姐真性情,容楚又豈是買櫝還珠,不識云泥之人。”

他這話乍一聽似是寬慰景正明,可細細琢磨,景盛蕪怎么都覺得他是說與自己聽的。

景盛蕪蹙起兩彎柳葉眉,言道:“容世子大才,景盛蕪微末之身不敢勞世子大駕,如今見也見了,容世子請回吧。”

容楚用深不見底的眸光注視著她,似笑非笑:“祁安侯可將今晨議政殿上發生的事說與三小姐聽了?”

“這……”景正明脊背一涼,欠身回道:“容世子來得突然,老臣尚未得空說與小女。”

景盛蕪心思細巧,如何品不出容楚語中意味。

“那倒是趕巧兒了,現下我人在這兒,父親且說說是有什么趣事。”

礙于容楚,景正明心知推脫不得,暗暗咬牙,說道:“御王爺今晨遞了折子,陳表你一貫溫婉賢淑,德才皆備,機緣使然你兩人有緣無分卻不想因此誤了你的姻緣,因而提議今年開春兒選秀的秀女名冊上加上你的名字。”

景盛蕪微微顰眉,她秀麗的眉梢原本婉約柔和,此刻卻顯一點兒料峭的鋒芒:“那么,父親是附議了?”

景正明不做聲,倒是容楚清淡從容地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換做是你,你會作何?”

“若換做我?”景盛蕪冷聲嗤笑道:“老皇帝還能活幾年,一朝駕崩,這天下就一定會是他楚御的么?父親可要看清了形勢再站隊!”

景盛蕪這番話可謂是大逆不道,話落,景正明一怔,可隨即想起坐于一側容楚,當即面色劇變,慌張開口道:“小女失德,無意冒犯當今圣上,容世子恕罪。”

容楚鳳眸溫軟,淺笑道:“三小姐行事磊落,天真純粹,容楚何忍責之。”

只是不知他這話叫剛剛從東苑兒逃命似的飛奔四散的婦人聽了,會作何感想。

景正明扯起寬大的衣袖揩了揩額角冒出的細汗,應道:“都是老臣平日里對她太過縱容才養成這副無法無天的脾性,回頭老臣定重重罰她好叫這不爭氣的女兒長長記性。”

容楚溫言道:“祁安侯無需見外,我有些話想與三小姐交待,能否請祁安侯移步。”雖是句客套話,言語間卻存了分不容質疑的味道。

見景正明提腳走了出去,走前還不忘合緊門簾,景盛蕪揚了揚眉,漫不經心地挑了個離自個兒近的位子坐了下去,瑩白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松香木方幾,言道:“容世子有話兒可要快些說,我這可還要趕回去背書呢。”

容楚眼波瀲滟,含笑道:“三小姐博學廣聞,過目不忘,我想知道什么書能讓三小姐花費心思去背,想來必是稀世孤本,三小姐若肯割愛,望能借我一閱,也好讓我增些見聞。”

景盛蕪心中暗惱,佯裝白了容楚一眼,氣哼道:“你也知道那是稀世孤本,既是稀世孤本我豈能隨意借了出去!”

容楚眉眼彎彎,唇角帶笑:“君子不奪人所好,三小姐既如此珍視,便好生保存。”

“容世子將我父親之處去不會只為了與我討要一本書吧。”景盛蕪蹙眉,不耐道:“那我可不奉陪了,容世子自便。”

語畢,景盛蕪一拍手掌起身便要提腳朝外走去。

“你若想給御王做繼母,便走吧。”

容楚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響起,景盛蕪剛要邁出的腳步一駐,銀牙暗咬,恨恨地坐了回去,面色不善地言道:“你最好不是誆騙我,不然我可白白擔了這與陌生男子獨處一室的污名。”

容楚的眉眼一瞬間變得無比的柔和,像春天的水那么的溫軟,眼底的純澈化作漣漪的水波,一圈一圈的擴散開來,言道:“嗯,不會叫你吃虧的,我對自己的名聲可愛惜得緊。”

景正明獨自站在書房外頭急得捶轉兒,平日里猶如高山仰止獨來獨往的容世子也不知怎的竟忽然造訪,也不知屋里頭二人說些什么,只盼不要節外生枝才好,無論是容世子亦或是圣上,兩頭可都是不好得罪的。

正思量著,身后忽然有了動靜兒,只見景盛蕪俏臉陰沉,看也不看景正明一眼徑自離去。

隨后,容楚緩步而出,淺笑道:“容楚來意已與三小姐詳述,便不多作叨擾了。”

言罷,他徐步離去,周遭的風景仿佛都隨之淡去,只于下他一人自成一處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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