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寵

二七章 詭計初現

聞言,宴大夫撇下手中提著的藥箱,幾步上前,下頜上的須子激動地直顫,道:“尊駕當真是空凈大師?”

老和尚頷首,雙手合十做了個揖,緩聲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宴大夫聞之一改方才無精打采的模樣,雙眼放亮,喜道:“大師慈悲,還請救救三小姐。”

“施主寬心,三小姐福緣深厚,命格異數,自當逢兇化吉。”

語畢,宴大夫稍稍放了心,合手學著空凈大師的樣子回以一禮,道:“承蒙大師吉言。”

自打空凈前腳兒進門,風月便悄悄地挪到景盛蕪床邊兒,擋住空凈大師掃過來的視線,瞧著空凈大師不閃不避直直地朝這邊兒走來,風月眼皮一跳,高聲道:“大師止步,我家小姐是尚未出閣的女兒家,男女授受不親,大師貴為佛門高僧,還請為我家小姐的名節著想。”

空凈大師聞言,腳步一頓,作揖道:“老衲唐突,為尋有緣人至此,可否請小施主移步容老衲遠遠一觀。”

風月一語不發,立于原地,沒有半分推卻之意。

見狀,空凈大師低聲嘆息,回身道:“老衲心有疑問需要那位小施主解惑,可否請施主移步院外。”

宴大夫聽得滿頭霧水,見空凈大師對自己開了口,忙欠身應道:“老朽正巧有事,這邊離開。”

說罷,轉身朝外走去。

空凈大師幾步上前掩好門窗,立耳聽了一陣兒,確認四下無人,這才緩聲開口,言道:“老衲為三小姐而來,望三小姐能圓老衲畢生志愿,起身一見。”

話落,青紗帳中身軀妙曼的人兒忽然動了。

風月見狀會意地上前卷起紗帳,勾在床頭與床腳的纏枝銀鉤上,略一欠身折身掩好房門走了出去。

景盛蕪衣衫規整,只消稍稍一理便起身行于房內的紅木圓桌邊坐下,啟唇言道:“大師言重,景盛蕪不才,當不得大師此言。”

空凈大師緩緩搖頭,嘆道:“死而后生,謂之異,過異則為妖;生而后悟,是為慧,慧極則自傷,三小姐命主異數,慧于常人,可須知天命有數不可逆,世間之事自有定數。”

景盛蕪面色不變,可實際卻是越聽越是心驚,此刻她才真切地明白,空凈大師的名號實非空穴來風。

死而后生,過異則妖,著實聳人聽聞,空凈大師此話若是傳揚出去,怕會使得人人視她為妖為孽,叫她自此再無立足之地,景盛蕪一顆心沉了沉,抬眸看去,瞧空凈大師正打量著她,暗自定下心神,淺笑道:“景盛蕪愚鈍,空凈大師所言叫我百思不得何解。”

“三小姐本該是壽數已盡之人,卻不知是何緣由,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先機,解了生死劫,老衲一生閱人無數,唯三小姐的命格參不破,此為幸事,亦為禍端。”

景盛蕪黛眉顰蹙,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真正的死是什么滋味,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感受不到自己的歸處,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她短暫的一生像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而自己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在她無力支撐就要沉睡下去的那一刻,一股撕心裂肺的灼痛感自心肺傳來,睜開眼時,便是從棺木中爬出的那一刻。

“老衲承佛祖召喚命數已盡,離開前唯一的心愿便是能與三小姐一敘。”

聞言,景盛蕪一怔,半晌,才喃喃地開口,道:“大師……”

“人各有命,老衲早已參悟,三小姐也無需為老衲介懷,我佛慈悲,老衲觀星象,霸星歸位,光芒大放,天下安定之局一觸即破,老衲心有余而力不足,故只得托付于三小姐,若有一日百姓深陷水火,望三小姐能感念天地再造之恩,施以援手。”

景盛蕪聞言莞爾一笑,道:“空凈大師怕是所托非人了,景盛蕪區區小女子,所能護全的唯我一人而已,若真有一日戰亂四起,國不成國,家不復家,那時盛蕪只怕自保之力猶有不及,何談援手百姓。”

空凈大師苦笑搖頭:“老衲曾與一故人有約,關于三小姐的命數絕不透露分毫,今日也只能言盡于此,三小姐已然身在局中,逃脫不開,只盼來日物是人非時,三小姐能以一顆善心感念老衲今日所言,福兮禍兮,前路荊棘,三小姐須早作打算。”

語畢,雙手合十于胸前,起身朝著景盛蕪深深作了一揖,轉身離去。

“小姐”,風月推門而入,指了指門外,疑惑道:“空凈大師他……”

聞言,景盛蕪眸色加深,低聲道:“大師仁心,寫信給父親,以祁安侯府的名義捐萬金于靈臺寺。”

景盛蕪細細思量空凈大師去時所言,古人相約,福兮禍兮,前路荊棘……

她本只想謀一世平安,所謂命運卻偏偏將她推向另一條軌跡,罷了,前路茫茫,只需顧好眼下便是。

“你說什么?景盛蕪醒了!”

“是,奴婢聽說宴大夫束手無策,是空凈大師出手這才救下了三小姐。”

景盛雨面色陰沉,銀牙暗咬,道:“空凈大師不是遠行云游去了,如何會那樣湊巧地救下那個小賤人!”

“六妹妹莫氣,想來許真是那景盛蕪命不該絕也說不定,眼下她已然是活過來了,六妹妹可別為了不相干的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景盛雪伸手緩緩拍著景盛雨的背為她順著氣兒,邊又道:“不過按說也真是奇了,景盛蕪的命怎么就那么大,我倒還真是好奇,難道她是鐵打的身子骨,如何都死不成的?”

聞言,景盛雨更是怒火中燒,寒聲道:“老天爺瞎了眼,怎么不叫她死在亂箭下!”

“誰說不是呢,她倒好了大難不死,過兩日回府照樣兒是當家的嫡小姐,可憐了咱們這些個姐妹們處處受氣,眼下她即便是醒了身子怕也是虛得很,若哪日吃差了什么東西……”話說一半兒,景盛雪猛地住了口,捏著帕子嬌笑道:“瞧我這烏鴉嘴,說什么呢,姐姐是瞎說的,六妹妹可千萬別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