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蘇嫻的話時斷時續,蘇妙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孫大郎嫌棄任勞任怨的蘇嫻不夠光鮮靚麗,移情別戀,懷著強烈的不甘蘇嫻結識了孫大郎本家的宗叔。樂文小說如果蘇家的品鮮樓還在,孫員外納這樣的妾室也不算丟份,可蘇家破產孫員外就不愿意了,也許是恰好有生意伙伴看上了蘇嫻,孫員外就以納妾為誘餌哄騙蘇嫻去陪夜。
雖然貪戀富貴盲目復仇的蘇嫻也有錯,但孫家那兩個男人也的確不是東西。
蘇嫻醉醺醺地單手撐頭,垂著眼簾一遍遍自語似的冷笑道:
“畜生!都是畜生!”
蘇妙望著她,沉默了良久,抿抿嘴唇輕聲說:
“大姐,你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你也不蠢,應該說該聰明時很聰明,你只是一時運氣不好,但不代表一輩子的運氣都不好,我覺得你應該再自信一些,再多愛自己多保護自己一些,你的人生并沒有到此就結束,只要你愿意振作,也許你今后的日子會非常美好也說不定。”
蘇嫻醉眼朦朧地盯著她,盯了好一會,蹙眉,啼笑皆非地嗤道:
“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虧你能說出口,那個‘不蠢’是什么意思,我竟然被小六歲的妹妹說了‘不蠢’,笑死人了!非常美好?你又不是算命的你怎么會知道,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口氣,我發現你這丫頭自從老頭子死后還真是越來越張狂了!”說著,灌下一杯麥茶。
蘇妙看了她一會,溫聲開口:
“大姐,回家吧。”
回家……
蘇嫻捏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餳澀的鳳眸有一瞬的微酸,連喉嚨里亦哽了一下,她討厭這樣的感覺,其實也并不討厭。沉默了良久,她撐著桌面踉踉蹌蹌地站起身。
蘇妙上前扶住她,付了帳,姐弟三人在掌柜伙計舒了一口氣中離開清風居。蘇妙本以為蘇嬋不耐煩先走了,不料蘇嬋仍吊兒郎當地靠在門柱上,見他們出來,瞅了一眼醉醺醺的蘇嫻,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真是個討厭的丫頭!”蘇嫻雖然喝醉了,神智還有一半清醒,見蘇嬋繃著臉走了,沒好氣地道。
“嬋兒也很擔心你,只是不坦率罷了,這么說起來,”蘇妙讓她摟著自己的脖子,支撐住她東倒西歪的身體,“你明明也很想和弟弟妹妹搞好關系,他們不肯理你你明明很寂寞卻死活不承認,為什么我會有你這種性格扭曲的姐姐和那種悶葫蘆似的倔強妹妹?”她傷腦筋地嘆了口氣。
她的話在蘇嫻暈乎乎的腦袋里過了一遍,半拍之后,蘇嫻的臉猛然漲紅,尖聲銳叫起來:
“你這死丫頭,我什么時候寂寞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寂寞了!”說著張牙舞爪地撲上來要撓蘇妙,卻因為腿腳酸軟動作過猛一下子瀉了力氣,撲通坐在酒館外的臺階上,拍著前胸一副不適的表情。
蘇妙看了看她,問:“我背你?”
蘇嫻揚頭望著她,掛了瞧不起的似笑非笑,反問:
“你背得動嗎?”
蘇妙背對著她蹲下,蘇嫻坐在臺階上看了她片刻,晃晃悠悠地伏上去讓蘇妙把她背起來。已經是萬籟俱寂時,頭頂的夜空恍若藏藍色的帷幕,點綴著閃閃繁星,月光如銀,云淡風輕。蘇嬋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始終與她們保持三步遠的距離,蘇妙背著滿是酒味的蘇嫻,蘇煙乖乖地跟在她們身旁。
蘇嫻雙臂耷拉在蘇妙身前,因為酒意而滾熱的臉頰俯在蘇妙的脊背上,沉默良久,忽然用只能她自己聽清的聲音輕問了句:
“我過去那樣罵你,你對我就沒有一點憎恨?”
蘇妙卻聽清了,頓了頓,低聲回答:“對于你是我姐姐這件事,我很珍惜。”
蘇嫻聞言,鳳眸微瞠,靜默半晌,垂下眼簾,呵地笑了,笑聲很輕,很模糊,雖然仿佛充斥著無數的復雜感慨,卻依然很柔和,似自耳畔拂過的一縷細風,在不易察覺間便已消散去。
蘇煙仰著脖子望望二姐,又望望二姐背上的大姐,半垂下頭,柔嫩的唇角勾起,會心一笑。
姐弟四人回到家,蘇妙再也背不動蘇嫻,將她放在院里的凳子上。天氣冷外加走了一大段路,蘇嫻酒醒了肚子卻餓起來,有氣無力地道:
“餓死了!”
“真是不消停!”蘇嬋雙手抱胸立在一旁冷冷道,話未落肚子響亮地叫起來,臉刷地漲紅。
“你還不是一樣。”蘇嫻單手托腮,涼涼地說。
“害我一天沒吃飯的人是誰啊!”蘇嬋咬牙道。
蘇妙雙手一拍,笑說:“既然都餓了,我來煮粥吧!”轉身向廚房走去,蘇煙道了聲“我也幫忙”,匆匆跟上去。
蘇嫻懶怠動,蘇嬋不愿動,于是兩個人在冬天的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蘇嬋生硬地問。
“沒什么。”蘇嫻偏過頭去。
“放大姐三姐單獨相處不要緊嗎?”廚房內,蘇煙擔憂地問。
“多相處相處不是挺好嘛。”蘇妙笑瞇瞇說,將處理好的河蝦剖成兩半,找出砂鍋倒米,加四倍水以中火煮開,再用小火煮至米粒開花,倒入切好的蘿卜粒,攪拌著煮兩分鐘,下姜絲繼續攪拌片刻,加鮮蝦煮至變色,撒入芹菜粒,放一勺芝麻油撤火,利用砂鍋的余熱攪拌均勻。
洗凈黃瓜切塊,用鹽殺三分鐘漂洗后擠干水分,蘇妙打開一個密封的瓦罐舀了兩勺黃褐色的醬,兌入白醋、香油、胡椒粉調勻,澆在黃瓜上。
“二姐,你……”蘇煙小臉刷地變了色,蘇妙卻對他莞爾一笑。
寒冬臘月,一口滾熱鮮美軟滑粘糯的砂鍋粥入腹,那是從里到外都變得溫暖滿足的舒適感。
“老二手藝的確好,這么普通的粥都能煮得這么鮮靈好喝!”蘇嫻捧著飯碗贊道。
“別叫我‘老二’。”蘇妙眉尾一抽。
蘇嬋的筷子向正中間那盤黃瓜伸去,蘇嫻見狀也去夾,蘇煙低頭裝看不見。就在晶亮的黃瓜塊接觸味蕾的一瞬間,一股刺激辛辣的味道剎那充斥在整個口腔,似有一股濃郁嗆人的氣直沖眼睛鼻子,血液猛然沸騰起來,仿佛連頭頂都要被沖開了,蘇嬋嗆得直咳嗽,蘇嫻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