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奇異地覺得安心,就像那人予他的感覺,也是這樣奇異地叫人安心著。她知道,在離她不遠的巷尾還有一具女尸,一場罪行才發生沒多久。可她更知道,那一墻之隔的院子里,有一個值得她信任的人,也許正在某處注視著她,保護著她。
傅珺安靜地站在門邊。她的嗓子有些麻癢的感覺,看來那藥物的作用正在慢慢消失,那火辣辣的痛感也已不見了。她不由有些許遺憾,若再遲些告別,她就能對他說一聲謝謝了。
傅珺悵然地看著前方,驀地,從玄武大街上擁過來一片光亮,過后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一大群人正在急速行走。
傅珺張大雙眼,目光追隨著那片光亮,不多時,傅庚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巷口,與他同時出現的還有傅莊。
傅珺此時已經能發出一些聲音了,她吸了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喊道:“爹,大伯。”
“珺兒!”
“四丫頭!”
傅庚與傅莊幾乎同時看見了縮在墻邊的傅珺。傅庚丟下手里的燈籠,連奔帶跑幾步便沖了過去,一把將傅珺攬在了懷中。他的兩只手臂輕輕顫抖著,他的聲音也在發顫,道:“珺兒別怕,珺兒別怕,爹來了,爹來了。”
他將傅珺緊緊攬在懷中,反反復復地說著這句話,那些破碎的語句從他繃緊的喉頭一點點擠了出來,每個字的尾音都在發抖。
伏在傅庚的懷中,嗅著熟悉的親人身上的氣息,傅珺的一顆心終于落回了肚里。一剎時她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真想馬上就睡過去。
可她現在還不能睡。她想起了那具女尸,想起了月光下那張陰鷙的男人的臉。這些線索越早告訴傅庚,找到真兇的可能性便越大。
她冒了那樣大的風險爬上梯子,可不是只為了看一場煙花,也不僅僅是為了與那個人重逢。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這里,傅珺便掙出傅庚的懷抱,拉著他的手焦急地指著巷尾的方向。一字一頓地道:“爹。去,那,里。”
傅庚卻完全沒注意到傅珺說了些什么。他只聽出女兒說話很不連貫。
“珺兒,你的聲音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傅庚急急地問道,又扳起傅珺的臉對著燈籠細細地瞧,那雙布滿紅絲的眼睛里。劃過濃濃的心疼與擔憂。
傅珺搖搖頭,依舊一字一頓地道:“我。沒,事。”說罷便又用力地拉著傅庚的手,將他往巷尾那里拉。
傅莊見狀,便指著兩個侍衛道:“你們兩個。去巷尾那里看看。”言畢又對傅珺溫聲道:“四丫頭別急,大伯叫人過去看了。”
傅珺點點頭,對傅莊笑了笑。這個大伯倒挺鎮靜的。這樣也好,比她自己去要好些。
傅庚忙著叫人給傅珺添衣服。那件粗布外衣傅珺沒叫扔,自己親手抓在手上,又問傅庚:“爹,涉,江,呢?”
傅庚的臉色沉了下來,道:“她們兩個已經押回府了。”
傅珺微蹙眉心,未曾說話。本來她還想將搜羅來的那堆東西交給涉江保管的,如今看來只能自己收著了。
想至此,傅珺又想起兩個人來,忙問道:“爹,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婆子和小廝呢?”此二人至關重要,若能找到,對查明真相會很有幫助的。
聽了傅珺的問話,傅庚的臉色更加陰沉,搖頭不語,眸中卻劃過一道戾氣。
那婆子并那個小廝都不見了。
在得知傅珺走失后,傅莊立時便派人飛報回了侯府,又著人騎快馬去宮中通知了傅庚。
傅庚得到消息后,未及回府,亦不敢回府,只怕消息驚動了王氏,而是先去了上元館酒樓,速提了涉江與回雪兩個問話,隨后又審了另外跟著的那個瘦仆婦。
據涉江與回雪的說辭,傅珺是被那小廝與婆子攛掇著去了豆漿攤,后上元館酒樓這里發生了騷亂,她們被人群推著便離了傅珺的身邊,而當她們兩個最終擠回去時,傅珺已經不見了蹤影,小廝與婆子也不知去向。
而那個瘦仆婦卻是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都不認識那婆子與小廝,只當是三房認識的。又說回雪與那小廝說過話,似是熟識。
回雪卻說,她也不認得那小廝與婆子,她只知道那個瘦些的仆婦是在二門上管跟出門的媽媽。
幾個人將情況一對,傅庚覺出不妥,傅莊便要來了侯府花名冊比對了一番,這才發現,那婆子與小廝竟像是憑空冒出來的,府中根本查無此人。
安排跟進跟出的人手之事,原系張氏親手布置。傅莊的臉當即便變了色,而傅庚的心卻是沉入了谷底。
這件事明顯是有人設局。既是設局,則必有后手。傅庚最怕的便是賊人連夜將傅珺擄出城外,那樣搜尋起來便很棘手了。
好在傅莊早有準備,先已拿了平南侯的名帖,去五城兵馬司總指揮靖南伯府中打了招呼,言明傅庚之女走失,懇請其幫著搜尋。
圣寵不衰的平南侯加上圣眷正隆的傅庚,這兩個人的份量可不輕。靖南伯不敢怠慢,又怕有歹人趁亂行事,便先行下令關閉了城門,免去了傅庚的后顧之憂。
傅庚一面派人加緊尋找,一面又疑心上元館酒樓的那場騷亂,只怕亦是被人設計的,便又叫了掌柜的來問話,卻得知那倒真是一場意外。溫國公家最小的兒子,不知何故與人廝打起來,后又跳窗逃走,這才引起了一場小騷亂。
傅庚便捺下心思,只專意尋找女兒。正在焦頭爛額之時,忽有侍衛來報,說有人看見一個小女孩,獨自在玄武大街附近的巷中,聽其所言的形貌衣著,與傅珺極為相似。傅庚這才急急趕來,父女兩個才得以相見。
思及前事,傅庚心中唯有后怕和擔心。他是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待了,只想早些將傅珺帶回家去。
此時,那兩個派去巷尾的侍衛也回來了,兩個人的面色都有些難看,傅珺猜測他們應是發現了那具女尸。其中一人便附在傅莊耳邊說了幾句話,傅莊立時肅容不語。沉思片刻后,他向那兩個侍衛分別囑咐了幾句,又叫了幾個人過來,分兩個方向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