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風坦陳一切之后,傅珺便開始著手布置此事的所有后續事宜。
她運用前世所知的一切手段與知識,以及她現世所掌握的一切力量,對流風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排查。
在確定流風與榮福并無異樣之后,傅珺又通過一系列手段,讓流風“順利”地賃下了一處住所。那個住所的左鄰右舍,全是傅珺安排下去的人手。
這并非傅珺不相信流風,而是她不相信人性。
人性是善變的,尤其在流風還有著一個需要照顧的弟弟的情況下,傅珺并不想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試探流風人性的底線。
此外,傅珺還在莊子上也安排了人手,甚至就連那個即將“雇請”榮福做伙計的醬原店老板一家,也是傅珺一手安排好了的。
傅珺需要全方位地知道流風姐弟的一切信息,及時掌握第一手資料。
她做不到奪人性命之事,但防患于未然卻是能夠做到的。如果在這樣的全面盯防之下仍舊出了岔子,傅珺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叫沈媽媽趁著她們人還在姑蘇,又新買來了一批丫鬟與仆婦,共計四房家人并八個小丫鬟。
傅珺相信,此時她所買下的這些人手應該是比較清白的,至少要比回京之后買下的人手清白許多。
她想在對這些人手考察一段時間之后,將之分別充作下仆與房內丫鬟使用。而她原本的那些仆婦下人,其中一些身世可信、老實堪用的,她要不著痕跡地安排出去,作為她的退路之一。
除此之外,傅珺還將手頭的財產也重新做了劃分。她正在想辦法通過懷素與回雪之手,將一些店鋪與房產以轉手買賣的形式,從傅珺的名下劃到一個虛構的晉商富戶的名下。
自然,做這一切必須得萬分小心,不可叫人查到蹤跡。此事亦不能急在一時,只能徐徐圖之。
此時。看著流風那一臉輕松的表情,還有榮福眸中的懵懂之色,傅珺原先心中那些沒來由的內疚與歉然,卻已經不復存在了。
沒有一種生活是容易的。人生之路亦總是布滿荊棘。
流風活得固然艱辛。傅珺又何嘗不是如此?
現在的傅珺已然選擇了一條路,往后她便只能循著這條路堅定地向前走。
而流風亦如是。
與流風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又溫言囑咐了他們幾句,傅珺未再多言,便叫涉江送了他們出去。
望著這姐弟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傅珺心中默默祝禱。但愿從今往后,她與流風能夠彼此相安,各自在選定的那條道路上一往無前,直至終點。
對于流風的離開,幄葉居的其余人等皆無異議。
流風身份尷尬,原本在幄葉居里便有些不高不低的。如涉江等幾個大丫鬟亦感覺得到,傅珺對流風多有避忌。
因此,流風的離開雖然對傅珺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但在旁人瞧來,不過是傅珺打走了一個年紀大些的丫鬟而已。此原系小事,根本不會有人來多問一句。
打走了流風之后,傅珺便忙于著手安排其他事項。直到若干天后的某個午后,她才驀地察覺到,最近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著姜姒了。
彼時已是四月中旬,距離她啟程回京不過十日光景。
這一日,傅珺難得有了幾分空閑,便倚在窗前翻書。
時間雖然已至初夏,那風里卻還殘留著幾分暮春的氣息。傅珺以手支頤,有一搭無一搭地翻著書。偶爾還會望一望回字墻上的薔薇。
那滿墻的濃綠間依舊是花枝妍媚,墻頭上的桑樹葉兒襯著微陰的天空,深灰與凝翠兩種色調交織在傅珺的視線中,莫名地帶著幾分淡淡的蕭索。
傅珺有些意興闌珊。她自窗前收回視線。轉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青蕪,漫聲問道:“好些日子沒聽你說沁竹院兒的事情了,可知姒姐姐近來如何?”
青蕪聞聽此言,面上便露出了兩分遲疑來,停了一刻方輕聲回道:“回姑娘/的話,非是婢子沒向您回稟。而是據秋兒傳來的消息說,那姜二姑娘卻是病了好些時候了。”
“哦?”傅珺略有些訝然,她放下支頤的手,直起身子問道:“姒姐姐竟是病了么?是什么病?請了大夫來瞧過沒有?”
青蕪回道:“回姑娘/的話,沁竹院請了大夫過去瞧了,說是姜二姑娘得的是暈眩之癥。”
傅珺聞言不由怔了怔。
暈眩之癥?這名字她很熟悉。許多年前,她的娘親王氏便是因著得了這個病癥,這才免去了許多內斗的麻煩。
這般想著,傅珺心頭驀地便是一凜,一個念頭猛然劃過腦海。
她轉看著青蕪問道:“你可知姒姐姐是何時起的癥侯?”
青蕪躬身道:“回姑娘/的話,是七日前起的病。自那日起姜二姑娘便一直沒起得來床。”
傅珺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轉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一雙墨染般的長眉已是微蹙了起來。
七天之前,恰是傅珺忙于安排流風之事的時候。那前后幾天她托了病沒去錦暉堂請安,幄葉居亦是大門緊閉,只懷素與回雪過來交過一回賬。
便在那一日,傅珺偶爾聽下頭的小丫鬟說起,言道姜姒曾派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冬兒前來探病,卻被沈媽媽給擋住了。
想到此節,傅珺的心緒有些微亂,她凝了凝神方轉輕聲道:“青蕪,你去請沈媽媽過來一趟。”
青蕪屈了屈身,無聲地退了出去。
傅珺揮手將房里的其余人等盡皆遣了出去,便又坐在窗前出著神。
此時,窗外的天空已經由深灰轉至濃灰,風里帶著幾分濕冷的氣息。傅珺轉眸看去,卻見在那一頭的游廊之下,有小丫頭正匆匆地將欄桿上搭著繡褥收了起來,又有小丫頭跑著去將西廂的窗扇合上了。
傅珺便也站起身來,將桌案上的紙張與書籍向旁挪了挪,又將手探出窗外試了試。
幾星雨點落入掌心,帶著幾分涼意。傅珺抬頭看了看天,原來雨已經下起來了。
她退回至扶手椅上坐了,就著這半窗微雨,翻看著那本著名的《北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