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忍不住在心里哂笑了起來。
是啊,只有千年抓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這樣也好,賊爪子伸出來了,她才好下刀剁掉不是么
她抬起頭來看了孟淵一眼。
他換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衫,腰間革帶的也換成了玉鞓帶,頭發高高束起,戴了一頂束髻冠,用玄玉簪子貫住,一身燕居的打扮,將他身上的鐵一般冰冷的氣韻中和了一些。
他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溫和的。
傅珺轉開了眼眸。
過得一刻,她方記起她該想的事兒。
說起來,還真是得多謝這位同學少年。若沒有孟淵的及時提醒,懷素與葉君得夫妻就算能夠察覺,也要落了后手了。
只不知孟淵又是如何知曉的。
傅珺將字條收進袖子里,看向孟淵的眼神中含著一絲探究:“請問孟少公子是從何處何知的”
孟淵保持著負手望著院墻的姿勢:“我的人偶爾遇見了,因與你有關,我便叫人往下查了查。”
他當然不會說他將她查得極細。而自清味樓之事后,他派出去的人手又加了一倍。不只是她名下的那幾間大店鋪以及許氏等人,就連平南侯府里的一些人,他也叫人盯著一些。
他答應過她要幫她的。他總不能食言。
她的事情,總有他幫她盯著的。
“多謝你了。”傅珺向孟淵行了一禮。
他幫她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傅珺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謝意。
孟淵側身避過了她的致謝,聲音有些淡然:“舉手之勞。”
也確實沒費什么功夫。他的人可不是白領了口俸的。
“再者說,”他又續道:“你也幫了我很多忙。尚林局那件案子,還有棋考”
他的話沒說完。
他確實也欠了她好大的人情。而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她覺得欠了他什么。
他只是想幫幫她而已。
傅珺沒再說話。
她正在考慮手頭上的這件事。
此事雖不好現在就動手,但也要先做些準備。比如將那顆小釘子先擺到明面兒上來,再叫懷素派人盯著,根據這人的動向制定后續計劃。
看起來,有必要讓涉江親自跑一趟了。此事交給旁人傅珺還有些不放心。
再者說,將涉江派出去還有另一層更深的意思。
沒有了涉江在,青蕪她們幾個打發起來倒容易些。傅珺查案也更方便。
想到這里。傅珺又將心思轉到了田莊的案子上。
“查案的事情,是今天去還是明日去”她問道。
“明日。我還要先安排下去。”孟淵道。
傅珺點了點頭。
“明日朝食后,你開一扇后窗。我的人會過來尋你。”孟淵的聲音和著花香傳了過來。
如果不是說出的話有些生硬,這花香與他微沉的尾音倒也契合得很。
傅珺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孟淵的字。
道父,這樣沉穩厚重的字,卻偏偏總能讓傅珺想到前世的某寶。
在他的身上。還真是總有著這樣那樣的矛盾。
俊美的容顏與可怖的傷疤,簫鼓般的聲線與鐵血氣質。冷漠的表情與溫和地看著她的目光
傅珺一時間有些出神。
“嗯怎么了”許是見她久不出聲,孟淵問了一聲。
傅珺回過神來,掠了掠帷幕搖頭:“無事。”
孟淵看了她一眼。
她現在的樣子,倒又有幾分小女孩的模樣。不像往常那樣四平八穩的。
孟淵不由微笑起來。
傅珺有些不自然地轉眸向四下看了看。
他方才是在笑她么
也是,好好的她居然走神了,別說孟淵了。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
好在有帷幕遮著,他看不到她此時面上的尷尬。
傅珺凝了凝神。方才將心思轉回到案子上來。
“明天你打算怎么查”她問道。
孟淵的神情頓了一頓。
傅珺注意到,他的神情像是有些遲疑。
為什么會遲疑他都已經決定要幫她了,又說了要帶她去勘察案發現場,他還有什么可遲疑的
傅珺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是不是,那二人的尸首還留在田莊上”傅珺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是不是聽起來有些興奮。
若是能親眼見到尸體,那就最好了。
孟淵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他看了傅珺一眼。
他知道她正在看著她,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她那雙亮若秋水般的眸子,此刻一定正盈盈地凝在他的臉上。
明明說著這樣駭人的事,可是,她的態度卻是如此泰然自然,直叫人忘卻了她話中之意。
他真是再沒見過這樣與眾不同的貴女。
他又向她看了一眼。
在她的身前,長長的帷幕被風拂動著。他覺得,她如水的眼波也像是附在了這帷幕之上,一點一點地流轉開去。
孟淵忽然就有些不自在。
他咳了一聲,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問話上。
“你沒說錯。”他的語聲有些微的喑啞,“因此事需得細查,故尸身便留在了莊上,那莊上有我們的人,我等行事也方便些。且他們夫妻二人原籍陳州,如今也是順便等著他家里人來收斂。”
陳州位于大漢朝的西北端,由陳州再往前便是千古險道敕州的入口。
“是從陳州直接入京的么”傅珺沉吟地道。
“是。”孟淵答得簡短。
再多的屬于機密,他不可再說。
然而,這并不妨礙傅珺的推測。
如果說田莊上有聯調司的人,那么,那位官員投宿田莊的目的,很可能便是為了與聯絡員接應。
而他的意外死亡,說不得便與他回京的目的有關。雖然傅珺很想再多知道一些信息,但看孟淵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已經將能告訴她的都說出來了。
傅珺便又瞥了孟淵一眼。
隔著薄薄的一幅輕紗,他的容顏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溫和了許多,也俊美了許多。
傅珺忽然覺得,這樣的他,也有一種別樣的昳麗,與他當年在燈火與星空下的樣子一樣,皎皎朗朗如山間明月
她又走神了。
傅珺再一次慶幸戴著帷幕。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今天的她總是集中不了精神。
她斂首看著腳下,過了一會方抬起頭來,語聲已經恢復了往昔的清淡:“我先回去了。”
孟淵點了點頭。
停了一刻,他又看了她一眼,“路上慢些。”他叮囑了一句。
這真是廢話。
他又不是她什么人,說這些做什么。
再說,他早已經安排了暗衛一路護著她,這句叮嚀真是多余得很。
孟淵向院墻那里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他覺得吳鉤一定在偷笑。
傅珺向他蹲了蹲身,便又循原路步出了花園。
她的身影一俟消失,吳鉤便在院墻下頭縮了縮脖子。
怎么有點涼嗖嗖的呢,難不成是下雨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
天氣好得很,太陽照在人身上還挺暖的。只不知怎么的,他總覺得這后脖子有點兒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