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將一切交待完畢之后,時間也將至飯時。
傅珺一早上忙了半天,著實有些餓了,便干脆叫懷素往上元館酒樓定了個雅間兒,又笑道:“平素難得出來吃頓飯,今兒可得著機會了。那上元館的八寶黃金鴨皮脆肉嫩,五味炙牛柳焦香十足,一會子我可得多吃一碗飯。”
這話說得眾人皆笑了起來,涉江便與青蔓兩個上前來,幫傅珺收拾了頭發衣物,傅珺又笑道:“涉江與青蔓兩個今兒差事辦得好,一會子去找沈媽媽去,叫她給你們一人一只大元寶。”
涉江與青蔓見傅珺情緒甚佳,便知道今天的事情很順利,心下自是歡喜,亦跟著說笑了兩句。
懷素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先辭了出來,她接下來還有好些事要做,沒空兒陪傅珺吃飯。傅珺便帶著一眾丫鬟婆子侍衛,浩浩蕩蕩地進了上元館三樓的雅間兒。
因只有傅珺一個主子,傅珺嫌不夠熱鬧,便干脆將雅間兒里的圓桌換成了小幾,叫涉江等幾人皆坐了,大家一齊吃飯。反正關在雅間兒里,也沒人來盯著她的規矩,她好歹能吃頓安生飯。
可是,老天看來是不想讓傅珺安靜地品味美食了。
一味八寶黃金鴨才呈上來,那雅間外頭便傳來了侍衛通傳的聲音:“啟稟姑娘,有個丫鬟說是您二表姐派來的,要見您說話。”
傅珺怔了一會才想起來,這侍衛口中的二表姐是誰。
王宓居然在上元館酒樓?
傅珺一瞬間只覺得胃口都要倒掉了。
她好容易才忍住了砸筷子的沖動,壓著情緒向外道:“叫她進來。”
她一面說著,一面已是站起身來,轉過屏風來到了外頭。這雅間兒以屏風隔成了兩個小間,外頭的一間設著桌椅,可以用來接待客人。
此時只見門扇開啟,綠萼娉娉裊裊地走了進來。
傅珺抬眼看了看她,只見她穿著一身水綠色斜棱紋襖裙,套著月白繡纏枝花鳥紋的比甲。頭上還插著一根金簪,打扮得十分鮮亮。
進門之后,綠萼便先向著傅珺屈身道:“見過表姑娘。”
她這個禮見得十分不經心,一舉一動從骨子里透著股輕慢。
傅珺徑自坐了下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有什么事?”
綠萼微微一愣。
她滿以為憑她們家姑娘如今的身份,傅珺至少會表現得比較殷勤,沒成想這位表姑娘仍如往常一般,對她的態度既沒輕了一分,亦沒重上一分。
“我們姑娘便在前頭的暮雨軒里。姑娘叫婢子過來傳話,請表姑娘過去少坐。”綠萼輕聲道。
王宓請她過去?這是要做什么?
傅珺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不想跟王宓見面。
事實上,自從王宓被指為二皇子側妃之后,傅庚便與王昌一家幾乎斷了往來。
以傅庚的官職立場,無論是太子那一方還是二皇子那一方,他都不宜于過于親近。因此,他只在收到消息后派人送了賀禮過去,卻是從未往長樂坊王昌家中踏過半步。便連袁恪與王晉那里,他也都是很少見面的。
傅珺沉默了一刻,淡淡一笑:“抱歉。我在棲霞山上感染了風寒,昨兒鬧了一整晚都沒睡好,到現在頭還疼得厲害。因實在坐不動車,這才中途來此小憩,不想卻與二表姐偶遇,二表姐又殷勤相邀,按理我原不該辭的。只是二表姐乃是金玉一般的貴人,萬一因我之故染上風寒便不好了。你替我向二表姐問個安,就說我問她好,請她恕我不能親去相見。”
綠萼一時間有些發懵。
傅珺居然一口回絕了王宓的邀請。這幾乎是無禮的了。更何況,傅珺的托詞也很假。
那八寶黃金鴨的香氣一陣陣地從屏風后頭傳了出來,這么油膩的東西生病的人能吃么?還有這位表姑/娘/的臉色也很好,哪里像是生病的樣子?
綠萼怔了半晌方勉強笑道:“表姑娘。我們姑娘請您無論如何過去坐一坐,暮雨軒就在廊柱子的后頭,就兩步的事兒,您累不著的。”
傅珺沒理她,只以手撫了撫額頭。
一旁的涉江便上前笑道:“綠萼妹妹,我們姑娘累著不累著。可不是你說了算的。現下我們姑娘便自累著呢,我看你還是快些回去復命吧。”
綠萼的臉終于完全掛了下來。
她們姑娘好心相邀,二皇子殿下還說想要認認她們姑/娘/的親戚呢,這是多么大的榮耀,表姑娘居然全不領情,這算什么?
她張口方要說話,忽聽樓下傳來一陣喧嘩聲,有人高聲叫著“打起來了”。
綠萼不由一愣,傅珺立刻站起身來不悅地道:“外頭好吵,我們回府。”說著便往外走去,青蔓等人忙跟在后頭戴帷帽的戴帷帽,攏氅衣的攏氅衣,三兩下便將綠萼擠到了外圈兒,一大群人呼啦啦擁著傅珺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待綠萼回過神來時,雅間兒里已經沒半個人影,她趕前兩步想要留人,不妨那斷后的侍衛猛地伸臂攔在了前頭,冷聲道:“大姐兒小心!”
綠萼嚇了一跳,腳下微頓,便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傅珺一行人已經在侍衛的護持下走下了樓梯,只留下了莫名站在原地的綠萼,一時間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宓半低著頭坐在桌前,白膩的面龐上暈著一層淡淡的紅霞。
二皇子劉競正溫柔地看著她。
王宓的頭垂得更低了。
春風滟滟地拂了過來,朱雀大街上的桃花已經開了,那淺淡的花香隨風四散,粉意盈然。
王宓覺得,她的心里也像是開滿了桃花,又甜又暖,又叫人羞從心底起。
她難得出來一趟。
原本是一直有宮里的幾個嬤嬤跟著她的,從起坐臥行,到言談舉止,她的一舉一動無不處在這些嬤嬤們的眼睛之下,動輒便要挨訓。雖不至于動,但這些嬤嬤一個個板正嚴厲,便是被訓話也很嚇人。
王宓曾偷偷地哭過兩場。
這幾個月,她著實過得不易。
可是,她萬萬不曾想到,二皇子不知從哪里打聽到了這些,便使了法子將這些嬤嬤都遣開了,單獨約了她在上元館酒樓見面兒,還說上巳的時候不曾相約,要在今兒補齊了。
此時此刻,俊美溫柔的二皇子就坐在她的面前。
他很守禮制,并不曾與她挨得太近。然而東風拂來的時候,他身上熏的香還是能叫她聞到一些。
也不知瑞腦而是玉真,那香氣真真是淡雅端和,與他這個人一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