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1月15日加更)
姜姒穿著件嫩黃色的薄羅衫子,發上/插/著銀簪,點了兩枚翠鈿,仍是女伴當的打扮,也仍是那副清秀純美的模樣。
可是,鄭氏總覺得她有些不一樣的了。
她的眉眼間似是蘊了一層薄霧,便是在陽光下笑著,那眼睛里的霧氣也始終氤氳不散。
倒是……比以往更有風致了。
鄭氏暗自想著,拉過姜姒的手又笑道:“我們珂兒總說起你,可惜她去了山東,今日是見不著了。”
姜姒任由鄭氏拉著她的手,一雙眼睛卻在人群中逡巡著,沒多久便找到了她想找的人——傅珺。
看著傅珺與陸緗并肩立在湖邊的一株柳樹下,清滟冷冽、風姿如畫,姜姒的眼中便有了一絲針尖般的厲色。
那一晚她所受之辱,便是拜她的這位“珺表妹”所賜。
姜姒狠狠地捏緊了手里的帕子。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可怖而又屈辱的一夜。她被人遑夜擄至劉競的別業,被他……
姜姒咬住了嘴唇,眼睛因憤怒而睜得極大。
在劉競的身下,她就像在貓爪下苦苦求生的老鼠,明明怕極恨極,卻又不得不強笑著奉承,只為了求一個完璧之身。
而最終,她連這一點卑微的愿望亦未達成。
姜姒死也不會忘記被劉競死死纏住時那種無力的感覺,更忘不了他盯著她流淚的眼睛時那張興/奮到扭曲的臉。
他口中的熱氣便噴在她的耳邊,低柔的話語宛若情郎的呢喃:“若不是瞧著你有一些像她,如今你就該在獸籠里了。我留了你一條命,你可要乖乖聽話,莫要學那些不聽話的賤婢,更不要逼我將你丟進獸籠哦。”
他“絲絲”的吐氣聲就像毒蛇吐信,而他說出的話就是冰冷的毒液,剎時間便令姜姒手腳冰涼,從心底里打起顫來。
原來。她沒有立刻變成一堆碎尸,還是因了傅四之故!
她姜姒有哪一點像那個該死的賤丫頭?
她被人強擄失貞,難道還該謝謝傅四不成?
姜姒捏住帕子的手指握得生疼。這異樣的疼痛逼回了她涌出眼眶的淚水。
這一切都怪傅四!
若是那天傅四乖乖去了清味樓,乖乖在畫梅軒里等著劉競。她姜姒又何需受這等奇恥大辱!
總有一天,她要將這一切都討回來。
連本帶利一并討回來!
“……你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暑氣?”鄭氏拉著姜姒的手搖了兩搖。
姜姒此時的臉色十分難看,青白交加,眼眶卻微微發紅。
“哦……我無事,就是才走多了幾步路。”姜姒拉回心神。勉強笑著道。
鄭氏順著她方才的視線看了看傅珺,眼神微微一縮,復又拉著姜姒坐在了身邊,柔聲道:“那你先歇一會罷。”
姜姒便坐在了鄭氏身邊,兩個人一面向荷塘里撒魚食喂魚,一面說著閑話,不知道的人瞧見了,只怕會以為這才是一對母女呢。
不一時便有丫鬟來報說將要開席了。姜姒便向鄭氏告了罪,自去了許家所在的彩棚。傅珺與陸緗也分開了。
今天的宴席雖說帶了個“蓮”字,但顯然鎮東侯夫人不似平昌郡主那般講究。宴上的菜品仍是按著規制來的,最后還上了炙鹿肉。
傅珺覺得,大夏天的偶爾吃一回燒烤倒也不錯,只可惜沒有冰啤,荷露曲酒倒是有的,但那味道偏甜了一些,傅珺喝不慣。
宴席過后,便有一只又一只的小舟畫舫載著貴女,于湖上泛舟采蓮,權作消食。
傅珺沒上船。而是帶著涉江并青蔓兩個去了薔薇圃。
她至今仍對水上運動有些抵觸,還是在薔薇花下小憩為上。可惜陸緗因要帶著幼弟玩耍,便婉拒了傅珺的邀請,只含笑道:“我這可是要緊的事。萬不能有差池。”
說這話時,陸緗的眼中多少含著一抹嘲意。
也是,她負責照管繼母所出的弟弟,若是有半分差池,旁人想得可就多了。
傅珺便提議:“要不我陪你可好?多一雙眼睛幫你看著也更穩妥。”
陸緗卻是搖頭道:“罷了。你離我遠些罷,本來你身上事情就不少。何苦再沾上我?”說到這里,她的聲音便有些低,“上回借琴之事,已經為你招了不少麻煩,我可不能再給你添亂了。”
她語聲雖低,然態度卻很堅決。傅珺知道她性子堅定,說出的話絕不反悔,倒也不好再堅持,于是二人只得分開行動了。
傅珺揀了一方石凳子坐了,涉江替她打扇,青蔓便在花架上翻找未開盡的薔薇花,說是拿回去曬干了做干花串兒。
涉江便嗔她:“府里那么些花兒還不夠你頑的,這時候又來弄這些。你這都多大了呢?”
青蔓一下子紅了臉。傅珺便笑了起來:“得了得了,便叫她弄吧,等弄好了我也要一串兒。”
青蔓這才又歡喜起來,特意向傅珺蹲了蹲身,這才喜孜孜地繼續摘花。涉江只得搖頭不語。
傅珺轉眸向四下打量。這薔薇架便貼著一截粉墻,墻后大約是用來聽戲的敞軒,如今里頭無人,傅珺所坐的石凳便嵌在花叢中,從外頭幾乎瞧不見。
她正自打量著周遭情形,忽覺眼角邊飄過一抹嫩黃。
姜姒?
傅珺瞧見她與鄭氏在一處說話,當時她身上便穿著嫩黃色的衫子。
涉江顯然也瞧見了什么,不待傅珺吩咐便輕手輕腳地出了花叢,遠遠地便見姜姒腳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沿著小徑拐進了旁邊的月洞門。
涉江退了回來,輕聲道:“是姜二姑娘,可要婢子跟去看看?”
傅珺想了一想,搖頭道:“不用了。”
姜姒沾上的事從來不會是好事,傅珺并不想多此一舉。
不過,姜姒的出現還是讓傅珺沒了繼續閑坐的心情。她很快便站起身來,帶著人回到了湖畔。
姜姒并沒有發現路邊的傅珺。
那片花架極為茂密,藏進去幾個人不在話下。而姜姒要見的人催得又急,她幾乎是一路疾行,才趕在約定的時間到了那片竹林。
“你怎么才來?我等了好一會了。”裴熹沉著臉看著姜姒。
姜姒垂首道:“我來得遲了,姑娘恕罪。”
裴熹盯著她的發頂的翠鈿看了一會,方淡淡地道:“罷了。我知道那許允如今看重你,你脫身不易。”
“姑娘說得哪里話,”姜姒語氣恭謹地道,“我不過是個伴當罷了,姑娘才是我該效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