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暖站在書房外,身姿筆挺,透過玻璃窗看向里面,陳設簡單的書房決定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國運,坐在書案后面,冷靜從容的男人掌握著世間最貴重的權柄。
蕭陽或是皺眉,或是淡然的交代著什么,或是用他獨特疏懶的笑容面對屬下。
他離著她有些遙遠。
同平時無賴纏人的蕭陽一點都不一樣了。
前世李玉厭倦仕途,對權嗤之以鼻,倘若李玉一半的權勢,不,怕是只有四分之一,李玉也肯定不會只縱情詩詞歌賦了。
極少有男人視權利如糞土,起碼李玉并非真正清高的。
顧明暖上前幾步,又退回了回去,煩躁般在書房外走來走去,她完全可以借打聽京城消息的借口走道他身邊,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可是她知道消息又能怎樣?
幫不上蕭陽,同樣她也不敢涉及國朝政事太深,畢竟她只敢給皇后娘娘偷偷送了一封書信回去,消息知道的越多,顧明暖越覺得左右為難。
皇后娘娘未必愿意還都燕京。
當然楚帝也是不樂意的。
不過楚帝的意愿只怕誰都不會在意。
顧明暖輕盈的腳步聲傳進書房,方才她朦朧茫然的眸子已經讓蕭陽心里只打哆嗦了,此時她在書房外就是不肯進來,令蕭陽七上八下的,像是等著另外一只鞋子落地的傻小子。
蕭陽早就習慣對顧明暖敞開一切。
他不曾隱瞞過顧明暖自己的野心意圖,也不曾隱瞞過他手段的血腥殘忍,冷酷陰狠。
“你們出去。”
“是,主子。”
書房里的人很快退了出去,畢恭畢敬向顧明暖行禮后等候在書房之外,也有已經得到命令的人離開別院。
她耽擱了蕭陽的大事?
懸掛在竹簾上的五彩蝙蝠晃動,蕭陽撩起簾櫳,露出大半張俊臉,“是不是我親自接你,你才肯進來。”
話語極是溫柔,他跨出門檻,走到低頭看鞋尖的顧明暖面前,茜紅纏枝香草褙子,修身的長裙,她雅致雍容,清麗柔美,伸手握住顧明暖垂放在身側的手,蕭陽輕輕捏了捏,轉身牽著顧明暖進了書房。
顧明暖坐下來,蕭陽松開她的手,一個人坐回書案之后,他再次拿起毛筆,筆尖在鋪開的宣紙上游走……顧明暖同他的距離不遠不近,卻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有心提醒蕭陽,書房外還有不少他的部屬等候召見或是他的命令,然而話到嘴邊如何都說不出口。
不顧大局的她會不會惹蕭陽反感?
顧明暖瞥見外面等候的人仿佛又多了一些,“你在做什么?”
“給你畫一幅勁松圖嘛。”
“……蕭陽。”
放著大事不做,他竟然浪費時間給她畫畫?方才產生的隔膜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無論蕭陽站在多高的位置,手握多少的權柄,他對她的心始終如一。
顧明暖從蕭陽手中抽走了毛筆,蕭陽疑惑的看過去,仿佛在問你搶我毛筆做什么?莫非我畫的不好嗎?
那么的無辜,那般的委屈。
“你不能嫌棄我。”
蕭陽拽住顧明暖的胳膊,輕輕搖晃了兩下。
顧明暖唇角微抽,指了指窗外挺拔的身影,“你不管他們嗎?”
蕭陽又拿起一只毛筆細細在宣紙上描繪。
他畫的勁竹和旁人不一樣,大多數人都會凸顯竹子的強韌,死死扎根在泥土之中的韌性,或是凸顯竹子的挺拔,蕭陽畫下的竹子卻是里倒歪斜的搖晃著,看不去文人所喜歡的勁竹氣節,顯得竹子隨強風而搖晃不定。
蕭陽的用意是什么?
顧明暖思索著莫非是鄙視朝廷上的墻頭草?“陛下未必肯輕易還都。”
雖然蕭陽已經給顧衍在燕京安排了宅邸,父親去燕京居住對蕭陽來說不會太難,甚至伯祖母和顧家遷回的故地燕京也很容易,然而讓楚帝還都,徹底陷入蕭家勢力范圍中,想也知道是極不容易的。
他呈上的那份請封折子已經很讓楚帝惱火了。
蕭陽手中的毛筆頓了頓,目光掃過顧明暖,神色稍顯落寞,“還是不行。”
顧明暖安撫般拍了拍蕭陽的手臂,“就算我爹在金陵,我也會嫁你。”有伯祖母照看父親,顧明暖并不怎么擔心父親被算計了。、
何況她和蕭陽地位越高,父親相對越安全。
沒本事的不敢算計顧衍,本事大的,除了皇后娘娘外,也不會有人敢輕易動他。
她早已決定出閣前同皇后娘娘好好談一談,不求他們破鏡重圓,當然如今的局勢和娘娘的野心,他們已經是兩個層面的人了,顧明暖希望娘娘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對父親多一分維護,少算計父親一分。
父親看似大咧咧的粗神經,但因為他最終遲到沒能救下妻子,他內疚了十幾年了。
他們只能說是天意弄人,娘娘成長太快,父親已經跟不上娘娘。
“我說的不行是有你在,我根本沒辦法專心做一件事。在金陵北海別院時,你在我身邊,我便沒法子用心完成一件事。”
顧明暖臉一紅,當時他含蓄的說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蕭陽手搭在顧明暖肩頭,將她安坐在自己膝頭,“別動。”
又是再讓他抱一會嗎?
蕭陽從顧明暖耳邊摘去那對寶石耳環,啪啪兩下,正扔到卷起的窗簾上,噗,竹簾緩緩垂下,擋住書房外的人,屋子里也暗下來。
唇邊勾出淺笑,蕭陽道:“我再送你一對更好的。”
“我缺耳環?”顧明暖淡淡的嘲諷,單就伯祖母和娘娘給她準備的首飾,一輩子都帶不完。
正因顧明暖在他懷里,說話的興趣高上不少,他也是男子,希望贏得心上人的贊嘆崇拜,“我有八成的把握讓陛下還都。”
“這么高?”顧明暖一派訝然,“陛下這么聽話?”
“事實上你不必太吃驚。”蕭陽目光深沉,把玩著顧明暖的手指,漫不經心的說道:“其實我走另一條路,陛下還都的圣旨可能已經送到我手上了。”
顧明暖問道:“為什么?”
蕭陽抿了抿嘴唇,目光鋒利,“我清楚陛下想要什么,可是我不愿給他!”
“是蕭家的權利?”
“不。”
蕭陽輕輕搖頭,聲音很輕,“英宗時的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