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高高坐在龍椅上，俯視滿朝百官，分列兩側的文武官員同往日相比略有幾分異樣。
不至于竊竊私語，卻時常用眼神交流。
楚帝最不喜他們無視自己，心知肚明北地的事兒怕是已經傳遍帝都金陵。
蕭陽會不會串聯朝臣？
前些日子蕭陽逼他還都，鬧了好幾日，楚帝許了不少的利益才平定下去。
趁著靜北侯等人回到北地，楚帝把帝都金陵好好梳理了一番，總算有點唯我獨尊的帝王權威了。
偏偏蕭陽封還圣旨，楚帝滿腔怒火，埋怨趙皇后不會辦事。
顧征站在文官第二個位置，今日一向稱病的首輔竟然來上朝了。
首輔面色紅潤，精神極好，哪像是病入膏肓？
顧征暗罵一聲老狐貍！捏了捏懷里的奏折，顧征深深吸了一口氣。
經過一夜的思索，顧征拿定主意，他無法完全聽父親的話放棄自己的畢生的志向。
他敢不上風光無限的顧衍，只能先蟄伏起來，等待一飛沖的機會。
橫豎有顧衍在，旁人絕對不敢輕視于他。
顧征不大相信顧衍的仕途會一帆風順，也不大相信蕭陽始終對顧明暖專一。
不說蕭家男人風流好色，有錢有勢的男子哪一只守著妻子？
一旦蕭陽對顧明暖的興趣便淡，還會照拂顧衍嗎？
顧明暖被封嘉寧郡主，可她畢竟是女孩子。
關鍵時候不如男孩子頂用，真正能支撐門庭的人始終是兒子。
顧衍如今沒有子嗣，他的爵位和產業——顧征眸子變了變，顧衍不續娶的話，肯定的過繼嗣子。
顧家直系都有機會。
顧征粗略的估算一番就能算出顧衍大約有多少的產業和家財。
他對金銀不感興趣，但顧衍一旦封國公，封王爺的話——因為無子繼爵而被收回去的話，那也太可惜了。
顧征很難再得到楚帝的好處，接好顧衍，許是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利益好處。
他高大的身軀猛然挺高一分，俊朗的臉旁露出些許的威嚴。
“臣有奏折呈交陛下。”
顧征的聲音低沉，宛若厚重的鐘鳴，渾厚，沉穩。
楚帝眉頭一挑起，對出列的顧征很是意外。
“嘉寧郡主有折子呈上。”
顧征利落的呈交了折子，他為官多年，當時內閣大學士只有他一人當值，看過顧明暖折子的筆貼士不必他吩咐，也不敢亂說的。
楚帝直到顧征呈上折子方知道詳情。
顧征呈上折子后說了一句：“嘉寧郡主寫給陛下的折子，臣昨日當值時候送到的。”
然后顧征施施然退回原地，鼻觀口，口觀心，一聲不吭。
楚帝看了折子后，臉沉的下雨似的，胸口上下起伏，攥著折子的手背青筋血管暴起，頭上的九龍朝冠顫個不停。
完全不必楚帝說什么，朝臣已經明白折子上沒有好話！
嘉寧郡主顧明暖真真是好膽子！
楚帝怒極反笑，把折子甩給身側的蘇公公：
“念！讓滿朝文武都聽聽朕關愛有加的嘉寧郡主是如何指責朕的。”
楚帝暗指顧明暖忘恩負義，辜負圣恩。
他的目光掃過內閣大學士們，掃過六部尚書，以及督察院等重要衙門的頭頭，掂量誰會站在他這邊，誰會中立，誰會贊同顧明暖。
楚帝一個個看過去，情況還不算糟糕，支持他的朝臣比較多。
捧著折子的蘇公公暗暗叫苦，斜睨了站在朝堂上的東廠廠督馮信一眼。
馮信最讓宦官太監們羨慕的不是他提督東廠，而是能同百官一起站在朝廷上參政議政
蘇公公和馮信都是楚帝最信任的人，地位權力差不多，旁人會在朝廷上稱呼馮信為馮達人。
他只能躬身站在楚帝身側，高聲朗讀燙手的圣旨。
蘇公公雙腿打顫，額頭冷汗淋淋，他聲音尖細的讀不出折子上的厚重感覺，但足以讓人感到殺氣騰騰。
嘉寧郡主話語犀利，拔劍直指向御史言官，明著表示楚帝封賞不明，不公平。
朝廷上的百官齊齊變色，御史言官面白如紙，多是身體顫顫巍巍的，無人敢上前辯解。
御史言官是清貴的，但他們也需要穿衣吃飯，要養家糊口。
楚帝最近喜怒不定，不是個好伺候的。
誰敢說實話？
不要腦袋了嗎？
嘉寧郡主靠山硬，骨氣硬，他們可沒人護著，冒犯龍顏幾十廷杖打下去，不死也得落個殘疾。
殘疾又怎能繼續為官？
先帝英宗廣開言路，極為重視御史言官，只要言官呈奏彈劾準確，哪怕他們言辭激烈，英宗也不會怪罪，反而越是硬氣言官越容易得到英宗的賞賜。
上了年歲的御史言官認為英宗時候才是他們最風光的時期。
那時候他們是受人尊重的，便是閣老都不愿意輕易得罪他們。
當然他們的俸祿也比現在要豐厚許多。
嘉寧郡主在折子的最后提了英宗——楚帝臉上閃過陰郁憤怒。
言詞鋒利的折子固然讓御史言官們沒臉，卻也喚醒了他們的骨氣。
“怕死，怕窮，怕得罪人，就不要做御史。”
御史言官幾乎炸了，紛紛出列道：“臣不怕死，亦不怕窮。”
楚帝本以為御史言官會對顧明暖不滿，他們不僅沒反駁顧明暖，反而支持她的言論。
御史言官本被他收拾的如同鵪鶉一樣，老實的很。
怎么突然間一個個都不怕死的上諫了？
顧明暖哪來的那么大魅力。
楚帝不明白，御史言官中有敗類，但也有真正做事的人。
貪財的人可以用銀子收買，可以恐嚇，堅韌的君子缺少的是骨氣，是一個契機。
顧明暖的折子如同火種，喚醒了御史言官最深的責任感。
并非顧明暖有多了不起，而是楚帝小視了他們。
不是所有人只想做楚帝都應聲蟲。
“臣認為郡主所言有理又節，陛下當遵從誓言，封蕭陽為燕王，封先鋒且戰功卓著的顧衍為王。”
“臣附議。”
“臣附議。”
一排排的朝臣跪下來，楚帝身體不由得后仰，一臉的震驚！
怎么會？
他認為會站在自己這邊的朝臣都支持顧明暖？！
還有幾個沒有出聲的人，未必就肯定他的。
他的忠臣都到哪去了？
突然，地動山搖，金鑾殿搖晃了起來，有人失控的喊道：“天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