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強摁,張均枼到底還是讓劉宮正領人抓到宮正司來了,她心下雖有諸多不甘,可現狀就是如此,任憑她如何據理力爭,也都只是浪費口舌。
深宮之中波譎云詭,處處險象環生,人人爾虞我詐,她們或是戰利品,或是犧牲品。今日是攸寧死,明日便是她亡,她們不過都是這朱門高墻里的一只螻蟻,偷生不成,便注定要滅亡。
劉宮正雖將她抓來,卻單單只繞著她細細的打量,一語不發,叫人捉摸不透。
門外一陣急促的喘息聲,來的便是適才在咸陽宮時劉宮正派去安喜宮的都人,劉宮正見勢回首,急切的問道:“娘娘那邊可有什么吩咐?”
那都人稍稍平緩了氣息,便疾步迎著劉宮正走去,“娘娘命大人全權著手處理此案,不論是嚴刑拷問還是如何,今日勢必要審出一番結果,還有,務必在日落前將犯人送去大理寺定罪。”
聞后張均枼便自覺的屏息了,素聞萬貴妃手段兇殘狠辣,今日才知傳言不假,若真要嚴刑逼供,不知她是否能熬過去,忽然心下一緊,當即回首,“不可!我雖無品階,卻也是待選的太子妃,豈是你們隨意就可審訊的!”
“姑娘生得好一張利嘴”,劉宮正聽罷冷笑,走至張均枼跟前,“奴婢是沒資格審你,可貴妃娘娘已將此事全權交由奴婢來處理,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
“此事自是可交由大人來處理,可貴妃娘娘也非正宮,豈可隨意插手后.宮命案。若當真要審,也當由中宮皇后來審,你要審我,可以”,張均枼無意間微微挑眉,“先把皇后娘娘的懿旨拿來!”
“哦?”劉宮正竟笑得愈加放肆,“那照你這么說,貴妃娘娘還無權主你性命了?”
“大人言語間頗具城府,當是在宮里頭摸爬打滾多年的前輩,這會兒竟欺負一個新進宮的淑女,此事若說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放肆!”還未及她話音落下,便迎來一個巴掌,張均枼見狀當即伸出手去緊緊握住劉宮正的手腕,威脅道:“大人這一巴掌今日若是真下來了,只怕日后萬貴妃也保不了你了吧。”
劉宮正聞言誹笑,“姑娘真是好膽量,只是今兒…”
“劉宮正!”
突如其來一聲叫喚打斷了劉宮正將要出口的話,那聲音稍顯稚嫩,又有幾分尖細,當是出自一個小太監之口,這小太監長得極為清秀,白白嫩嫩的煞是可愛。
劉宮正聞聲回首,見了來人當即領著一眾宮人福身作揖,“奴婢拜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
原來是太子朱祐樘,看著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眉清目秀,面貌俊朗,眉眼間極具已故紀淑妃的神韻,只是這一身墨色常服外披大氅襯得他格外冷峻,不似紀淑妃那般柔美嬌弱。
朱祐樘自知劉宮正心附萬氏,又常倚仗萬氏之權,在宮中作威作福,心下實在厭棄,便不愿理睬,反而是打量著跪在殿中的女子單薄的背影,方要開口詢問她為何跪著,便聞那女子冷冷說道:“太子殿下萬福,民女如今是戴罪之身,不便給殿下行禮,望殿下恕罪。”
這聲音,莫不會是她!
實在是羞,若叫這女子知了他是太子,豈不是失了顏面,朱祐樘聞后當即轉身朝殿外走去,獨留那小太監疾呼,“誒,主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朱祐樘應聲止步,回首凝著殿中依舊跪著的女子,只覺這背影好生熟悉,見著小太監跟來詢問,轉而蹙著眉頭,低聲道:“你去禮部,借問案之名把她的卷宗取來瞧瞧。”
“問案?”
“快去!”
“哦。”
劉宮正見太子已走,當即變了臉色,抬眼惡狠狠的盯著殿門,都人隨即扶著她站起身,而后便見她拂袖大罵:“哼!不識好歹!”
“大人”,扶在一側的都人朝著劉宮正微微側目,瞥向跪在前頭的張均枼。
“怕什么!”劉宮正并不以為然,反而是有意朗聲道:“一個將死之人,還能跑到太子跟前嚼我的舌根子不成?在這個后.宮,誰若是敢與貴妃娘娘作對,即便是皇后,那也得死!”
張均枼聞后當即驚了神,想不到只因昨夜失算,今日便要丟了性命,只怪她一時疏忽,萬貴妃可是鐵了心要她死,而今還有什么法子可以自救!
若能將此事告知太后,抑或是皇上,是否此案就可得以徹查?
“姑娘還是招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奴婢這兒可有的是刑具,這些東西也不比東廠和錦衣衛來得干凈”,劉宮正悠然步至張均枼身側。
張均枼靈機一動,旋即強作泰然,隨意的站起身,微怒道:“劉宮正好大的膽子,當真是不知死活了?”
見劉宮正神色略顯茫然,張均枼心下到底也舒了口氣,她心下雖并無把握定能離了這宮正司,可能拖一刻便是一刻,誰又知道底下會發生什么呢。
選妃之事既是由太后總攬大權,那此案事關重大,相信不過半日便會傳到仁壽宮,到時太后插手,待真相大白,即便萬貴妃借口脫罪,她也可重獲自由。
“劉宮正在這宮里頭人脈廣闊,怎就不知此次太子妃之選早已內定?有些事”,張均枼愈發靠近劉宮正,聲音亦是隨之變得極低,“憑你劉宮正,做不得。”
劉宮正訝然,一雙杏眼滿帶疑慮的凝著張均枼,太子妃早已選定,此事貴妃娘娘確曾在私下里與她說過,只是娘娘可未曾與她說過那人是誰呀,難道真的是這個張均枼?
可娘娘適才吩咐她今日不擇手段,勢必要審出一番結果,這又是何意?
“太子妃雖無品階,可到底也是儲后,地位僅此于皇后,亦在貴妃之上,劉宮正既已司職宮正司,這個道理,也該明曉吧”,見劉宮正仍半信半疑,張均枼踱步道:“劉宮正若是不信,大可差人去仁壽宮詢問一番,只是到時你與我之間的賬,可就不是一記巴掌就能算清的了。”
聽及仁壽宮時,劉宮正確是驚詫,而后張均枼冷笑,“我知劉宮正倚附萬貴妃,可萬貴妃近來不得帝寵,此事劉宮正想必也聽說了吧,而今一面是太后,一面是一個年老色衰的貴妃,劉宮正覺得,皇上會向著誰?”
劉宮正聽罷果真有幾分動搖,訕訕的賠了笑臉,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語,笑臉迎著張均枼走去,附在她身邊,“奴婢有眼無珠,不知姑娘原來是太子妃,適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奴婢。”
“劉宮正果然識時務”,張均枼一面沖著劉宮正笑,一面暗暗抬起右臂,正欲朝著劉宮正的啞門穴劈下,忽聞殿外一聲高唱,“太后駕到!”
張均枼聞聲當即收回手,想了想便跪倒在劉宮正身側,垂首淚眼模糊,故作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奴婢拜見太后娘娘,娘娘萬福”,劉宮正心下驚惶,才知原來張均枼真的是太后一黨的頭牌,正琢磨著要如何與太后獻殷勤,這會兒太后便趕過來救人了,仁壽宮這消息來得可當真是靈通!
“起來吧”,周太后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手,邁向正座的步子倒是急速,待得落座,劉宮正等人亦是站穩了身子。
“哀家聽聞咸陽宮出了命案,特故趕來瞧瞧,陸司儀與哀家說,嫌犯已被你帶到宮正司了?”
劉宮正瞥了眼跪在身側的張均枼,垂首低聲道:“是。”
“放肆!”周太后突如其來的一聲拍案已叫劉宮正驚得失了魂,連忙帶著殿中宮人一同跪地,“太后息怒。”
“太子選妃之事乃哀家主管,何以出了命案竟無人通報哀家!還有,哀家未曾命你著手此案,你這是何來的本事,竟膽敢擅自審訊淑女!”
“回太后”,劉宮正始終未敢抬頭,顫顫巍巍的答道:“是…是貴妃娘娘。”
“貴妃?”周太后冷噗,“她萬氏算個什么東西,區區一個貴妃,豈有資格動皇家的女人!來人,去傳皇后過來,哀家要親自審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