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為凰

第圩三章 望雨生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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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圩三章望雨生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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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杬得知他鼓動朱見潚謀反已敗露,如今自然是惶惶不可終日,而今得了陳純一出謀劃策,叫他明日前去乾清宮求朱佑樘準他即刻去往安陸州就封。想這陳純一是朱佑杬的師父,他曾教朱佑杬諸多奇門遁甲之術,也曾教過朱佑杬許多為人的道理學識謀略,有一句老話,叫做“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說這僅是尋常師徒之間的感情,那他朱佑杬同陳純一,便更甚如此。

在朱佑杬眼中,陳純一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倘若他的生母邵太妃居一,那這居二者,便定然是陳純一。

所以,陳純一說的話,在朱佑杬看來便是圣旨,陳純一要他做的事,朱佑杬皆是照做,不論對錯與否,也不論有無道理,朱佑杬皆是一口答應。

而今陳純一要朱佑杬主動前去乾清宮求朱佑樘準他去往安陸州就封,朱佑杬自然是照舊一口答應,何況這陳純一所說,還是能叫朱佑杬保住性命的計策,那朱佑杬便更不會有一絲絲的疑慮了。

且說朱佑杬聽了陳純一的話,翌日方才了早朝,他便急急忙忙去了乾清宮,那會兒朱佑樘方才在書案前坐,彼時司禮監的人已將今日的奏本全部送去,朱佑樘正想安安穩穩的批閱奏本,忽聽聞張瑜稟報:“陛,興王來了。”

朱佑樘聽聞朱佑杬過來,自然免不了一愣,他這兩日總琢磨著要不要找他談談,如今他竟是自己主動找來了,這于朱佑樘而言,自然是要詫異幾分。

可朱佑樘心中雖有惑,到底卻是慍怒居多。他自小到大最是疼愛,亦最是信任的弟弟,如今竟背叛他,又企圖奪了他的一切,這換作任何一個人,怕是都難平心中之怒。

朱佑樘不想面對他,亦是不敢面對他。可又不得不面對他。他躊躇不過片刻,便合起方才拿起的奏本,不緊不慢的放回原處。淡淡道:“傳他進來吧。”

“是,”張瑜應道一聲,這便折回身,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走時又給兩邊侍立的都人內監使眼色,暗暗揮手示意他們跟出去。

都人內監心中也已了然。自是紛紛默然跟隨張瑜一同出了正殿,皆等候在殿門口,張瑜待瞧見朱佑杬,并未卑躬屈膝。不太客氣的言道:“王爺進去吧,陛等著。”

朱佑杬見張瑜如此不敬,倒也沒有責備reads;。也沒有說什么,一聲不吭的舉步進了殿。他見張瑜將殿中所有都人內監皆遣出去,自知朱佑樘要同他說些隱秘之事,是以進了殿,便隨手將殿門帶上,而后方才快步近前,至大殿正中央同朱佑樘行禮,屈膝拱手道:“臣弟,參見皇兄。”

而朱佑樘自朱佑杬進殿,直至如今朱佑杬同他行禮,臉色始終不曾有變化,朱佑杬見他不應,便暗暗抬眼,望見朱佑樘亦是望著他,卻是面色冰冷,他便又低頭去,道:“臣弟,參見皇兄!”

朱佑樘經朱佑杬連喚兩聲,他方才淡淡應道:“起來吧。”

待見得朱佑杬直起身子,朱佑樘主動問及:“有事?”

朱佑樘望著他雙目無神,面無表情,叫朱佑杬心中愈發張皇,亦是不寒而栗,他應了一聲“是”,而后一時慌張,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微微頓了頓,方才道:“臣弟想去安陸州就封了,懇請皇兄恩準。”

話音落,殿中又是死一般的沉寂,這壓抑氣氛,叫朱佑杬大氣不敢出,朱佑樘良久方才問道:“為什么?”

聞言朱佑杬暗自慶幸,這緣由他早已編好,他便直言道:“臣弟年已十九,早已是時候就封,幸得皇兄恩賜,能在京城多呆一年,如今寧安有孕,臣弟想趁著她還未顯懷,早早的回安陸州,以免得日后她身子足了,不能跟著臣弟顛簸。”

朱佑杬說罷,他原本以為朱佑樘會專心聽著,不想話音方落,朱佑樘便道:“朕問的不是這個。”

聽言朱佑杬當即怔住,一時間接不上話,不過片刻,朱佑樘繼而又漠然道:“朕想知道的,也不是這個。”

朱佑樘言罷,朱佑杬更是接不上話,左右都不好開口,正是進退兩難之際,朱佑樘再次發問,同樣是問道:“為什么?”

這朱佑杬想是被問的沒奈何,一時被逼無奈,終于垂首,黯然道:“臣弟鬼迷心竅,一時起了反心。”

“然后呢?”朱佑樘語出依舊冰冷,言語間雖是淡然,卻叫朱佑杬招架不住這陣勢,亦是叫他覺得朱佑樘咄咄不休。

朱佑杬亦仍然強裝鎮定,長舒了一口氣,言道:“然后……然后臣弟便借皇兄吩咐前去西內賜死朱見潚之事,動了逼宮的念頭。臣弟知道,朱見潚在蘄州有五萬兵馬,也知道他不想死,便同他做了交易,臣弟偷偷放了他,他便回蘄州,領兵進京,幫助臣弟謀朝篡位。”

“臣弟給他出謀劃策,布好了所有的局,可他反悔了,”朱佑杬說著,言語間原本愈發帶有懺悔的意思,可在朱佑樘看來,后悔的并非朱見潚,而是朱佑杬,朱佑杬后悔自己相信了朱見潚。

正因為他錯信了朱見潚,所以他才會有今天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

“你有此心思,只怕不是一天兩天了吧,”朱佑樘冷不防說道。朱佑杬聽聞此言,著實驚怕,許久之后,終于敞開心扉,坦然問道:“皇兄明知臣弟早有反心,為何不早早將臣弟遣去安陸州?”

朱佑樘此回未曾詫異,話音才落,他便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泰然道:“朕原本只是懷疑,卻始終不想相信,如今從不想相信,淪落到不敢相信,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可憐之人?”

聽聞朱佑樘如此說,朱佑杬愈發預感他必定要取他性命。于是道:“皇兄,謀反之事,皆是臣弟一人的意思,與寧安毫無關系。臣弟懇請皇兄,放過她們母子,臣弟即便是死,也了無牽掛reads;。”

朱佑樘苦笑一聲。問道:“了無牽掛?果真了無牽掛?”

“是。”朱佑杬點頭,這會兒竟是對死毫不畏懼。

朱佑樘又苦笑一聲,卻是笑得愈發苦澀。良久方才道:“朕不殺你。”

聽聞朱佑樘愿饒他不死,朱佑杬自是一愣,誰想朱佑樘卻是道:“你想當儲君,朕。就遂了你的心意,讓你當儲君。”

朱佑杬聽聞此話。再說起儲君之位時,已絲毫沒有往日那般滿心期盼,從語出,到音落。他的面色竟是毫無波瀾,他只道:“皇兄恩賜,臣弟沒齒難忘。只是……臣弟如今悔過自新,儲君之位。臣弟已是想都不敢再想。”

“你想當儲君的時候,朕沒有讓你當,如今朕自愿讓你當儲君,你卻又不愿意,”朱佑樘冷冷笑了一聲,道:“你是不是嫌儲君之位比不上皇位來得更直接?”

朱佑杬不知該如何接話,索性垂首不答,朱佑樘望著他,卻是止不住的點頭,道:“好,好,既然如此,那朕就把這皇位讓給你。”

見朱佑樘已站起身,朱佑杬連忙重重的磕頭去,高聲道:“懇請皇兄,恩準臣弟去往安陸州就封!”

朱佑樘依舊望著他,淡然搖頭,道:“朕不準。”

方才言罷,朱佑樘便轉身進了東暖閣,彼時東暖閣并無人在,他這是為躲避朱佑杬,方才進去的,時至今日,有此種結果,都是朱佑樘咎由自取,他本該信了朱佑杬有謀反之心的,若是他一早便信了,他便一早將朱佑杬遣去安陸州,所謂眼不見心為凈,而今又豈會鬧出這么些事情來。

說來說去,這都是他的不對,是他縱容朱佑杬放肆,也是他讓朱佑杬有這膽大包天之舉!

朱佑杬見朱佑樘進了東暖閣,自知他這是為躲避他,便也不好再懇求就封之事,他只知道,如今他這條命,算是保住的,至今親王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這便是以后的事。

想至此,朱佑杬長舒了一口氣,到底是無奈,還是慶幸,他自己也不知,或許無奈與慶幸,都存有幾分。

朱佑杬既然不再懇求,自然是起身欲要回府,正出了乾清宮,方才走了幾步遠,突然又想起以后的日子只怕依舊是朝不保夕,他想,他死了倒不打緊,可寧安不能死,她腹中的孩子亦不能死。

經此設想,朱佑杬陡然折回身,恍然間望見朱佑樘正站在東暖閣的窗前望著他,他便知朱佑樘到底還是關心他的,即便朱佑樘這會兒又將窗子合上。

見勢朱佑杬隨即跪地,放聲道:“懇請皇兄,恩準臣弟前去安陸州就封!”

朱佑杬離乾清宮并不遠,何況他這般放聲大喊,朱佑樘自然聽了去,只是他不愿理睬罷了。

不過片刻之久,張均枼忽然來了乾清宮,她出了坤寧宮,還未至乾清宮附近,遠遠的便望見朱佑杬跪在這兒,于是這心里頭,自然少不了一陣打量與思慮。

一直走至乾清宮正殿前,依舊不忘側首看他一眼,只見朱佑杬面無表情,唯獨緊緊擰著眉心,雙膝跪地,微微垂眼簾,看來一副悔過的模樣。

想她張均枼要打聽的事情,又豈會有打聽不到的消息,即便此事頗為隱秘,是旁人不能得知的,可在宮中都人內監眼中,張均枼又如何能被看作是“旁人”,何況若是張均枼問到了,而他們不說,怕是有他們好果子吃了reads;。

果真不出那些都人內監所料,張均枼方才進了殿,隨隨便便瞧見一個都人,便詢問道:“外頭那是怎么了?”

那都人雖是有些為難,卻終究還是說道:“興王想去安陸州就封,陛不準。”

張均枼聞言黛眉微微一皺,朱佑杬何故突然如此執意要去安陸州就封,朱佑樘又是為何死活不答應,莫不是朱佑杬有心謀反一事叫朱佑樘知道了!

“這是何故?”張均枼問得頗是委婉,那小都人雖心知肚明,卻依舊不敢輕易言答,隨意談論此事,只怕是要掉腦袋的,張均枼看穿她的心思,便道:“本宮恕你無罪。”

那小都人這才有了底氣,只是依舊壓低了聲兒,同張均枼道:“興王慫恿荊王謀反,被陛發現了。”

張均枼這一雙秀眉皺得愈發深,她亦壓低聲道:“果真?”

“是。”

直待小都人應了,張均枼方才反應過來,她方才竟也將聲音壓得極低,這倒不是她忌諱著叫旁人聽去,怕只是受了這小都人的影響,一時間沒反應得過來。

張均枼側首朝殿中望去,見張瑜站在書案前看折子,卻不見朱佑樘,她便移步至他身側,便問道:“陛呢?”

“娘娘?”張瑜見張均枼至此,不免一愣,想是他看奏本看得太過專心,竟連張均枼至此也不知道,他偏過身子,伸手指著東暖閣的門,低聲道:“陛在東暖閣。”

張均枼微微頷首,卻并未去東暖閣找朱佑樘,她知道,朱佑樘孤身一人呆在東暖閣,便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她寧愿站在這里望著朱佑杬,也不愿去東暖閣打擾朱佑樘。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天邊陡然響起雷聲陣陣,張均枼聽聞那一聲響,便已是受了一驚,這會兒又想起朱厚照與朱秀榮尚在坤寧宮,雖有乳母和都人伺候著,她卻總是放心不。

趁著這會兒雨還沒來,張均枼急急忙忙往殿外走去,豈知她方才走了幾步,至如今尚未走出正殿,外頭便起了傾盆大雨。

果真是傾盆大雨!

叫張均枼頓時打消了回坤寧宮的念頭,南絮瞧見張均枼站在殿門口望著外頭的雨,愁眉不展,便問道:“娘娘要回坤寧宮?”

“嗯,”張均枼輕輕點頭,南絮道:“咱們怕是走不了了。”

張均枼無奈道:“都說春雨如絲,本宮怎么一點兒也沒覺著。”

南絮噗嗤,道:“那不過都是說說,哪兒有那么準的。”

外頭著傾盆大雨,朱佑杬卻依舊跪在殿前不遠,而張均枼站在殿門口,靜候著停雨,可她的目光總不時轉到朱佑杬身上。

不知為何,張均枼望見朱佑杬跪在雨地里,竟會動了惻隱之心。

她憐憫他,就像憐憫她自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