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為凰

第圩七章 諸事迎刃解

類別:恐怖靈異作者:息時本章:

張均枼所言,只要張鶴齡主動前去乾清宮請罪,如實與朱祐樘說出事發前因后果,再將起初慫恿他放火燒了周家巷子的妻弟供出來,那這件事情,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總之,這放火殺人的罪名,自有人承擔。

至于張鶴齡與長寧伯周彧聚眾斗毆一事,雖說在朝中不能搪塞過去,可想必此事也無需張均枼插手,畢竟此事涉及到的,并非只有張家。想那長寧伯周彧,可是周家僅存的一支血脈,倘若朝中有人上疏勸諫嚴懲兩家外戚,周太皇太后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周家的人沒事,那張家的人,必定也不會受什么責罰,想必張鶴齡到最后,無非就是落得個縱容家奴放火殺人的罪名。

張均枼之所以如此勝券在握,便是因此。

而今便只看張鶴齡有沒有那個本事,叫朱祐樘信服。

想來憑著她張均枼的緣故,朱祐樘即便不信,怕是也不得不信。

如今張均枼擔心的,唯有周家巷子的情勢。

張鶴齡聽了張均枼的吩咐,去往乾清宮求見朱祐樘,也好請罪。他這一臉的血淚相和,總歸有些不成體統,他原想著,得將臉上的血跡和淚跡擦凈,包扎了傷口再過去,可此種想法卻是被張均枼駁回。

一來事發緊急,不容耽擱,可張鶴齡若要擦了血淚,再包扎傷口,必定要耽誤許久;二來,他這一臉血淚的過去,叫朱祐樘看著,總歸顯得更有誠意,這比起負荊請罪來,似乎更有用些。

張鶴齡頂著一臉血去乾清宮,方才至此,還未進殿,便已叫殿內的都人內監受了驚嚇,他知自己這模樣怖人。便也未曾斥責,單只是剜了他們一眼,而后便進了殿,尋到張瑜。問道:“可知姐夫在哪兒?”

這張鶴齡喚朱祐樘,稱呼素來是“姐夫”,而非“陛下”,這也足可見張家極是得寵,是以從來不拘此小節。換以往歷代,外戚之中,從沒有誰家的外戚能夠隨意進出內宮,更沒有誰家的國舅,竟能直呼皇帝為“姐夫”的。

張瑜原本不知張鶴齡至此,這會兒陡然瞧見他這模樣,自然免不了吃了一驚,他順了順氣,一想張鶴齡來此怕是為見朱祐樘,便試探道:“侯爺現在……就要見陛下?”

聞言張鶴齡心里頭頗是不耐煩。可轉念想今日是請罪來的,便也忍著沒有發作,單只是點點頭,張瑜自知朱祐樘這會兒怕是還沒有消氣,何況此事又是因為張鶴齡,他便好心提醒道:“陛下這會兒還在氣頭上,奴婢奉勸侯爺,還是不要進去找他的好,免得……”

這張鶴齡果真仗勢欺人的種,不知天高地厚。連平日里朝中權臣都要敬重三分的張瑜,他竟也不放在眼里,不等張瑜說罷,張鶴齡便出聲打斷。亦極是不客氣的斥道:“你管我!”

見張鶴齡如此,張瑜自也不好說什么,只得訕訕一笑,應道:“陛下在東暖閣,奴婢這就帶您去。”想他張瑜雖頗具權勢,卻終究礙于自己僅是個內監。是以待人總是敬重有加,何況這張鶴齡,又是張均枼的弟弟,他自然備是服從。

敬重倒算不上了,張瑜即便敬重張邑齡與張延齡,也定然不會敬重張鶴齡,在他眼里,這張鶴齡,不過就是只敗壞張家名聲的敗類罷了!

想當年張巒在世時,張家一門雖進京不久,在京城,卻也是德高望重之戶。

可張巒一死,張家即便還有張均枼撐腰,卻也再不如以往那般盛名遠播。

張瑜領著張鶴齡走至東暖閣外,抬手輕叩柴扉,叩了三下而里頭毫無動靜,他方才喚道:“陛下。”

朱祐樘略顯不耐煩,微微斥道:“何事!”

張瑜聽朱祐樘這口氣,明知他火氣未消,卻再也不愿提醒張鶴齡,在他看來,倘若他是呂洞賓,那這張鶴齡無疑便是狗了。

“壽寧侯來了,”張瑜道。

張鶴齡見此情勢,本也想說道一句,可想起臨走時張均枼囑咐過,千萬少說廢話,他便又打消了這念頭。

卻聽聞朱祐樘在里頭道:“進來吧。”

想來朱祐樘果真是頗為優待張家人,方才不久之前,長寧伯周彧也曾到此求見朱祐樘,那時張瑜不在,便無人提醒周彧,只由著小太監領著去傳喚了聲,誰想遭了朱祐樘一頓罵,連他的面都沒能見上。

而這會兒張鶴齡求見,朱祐樘非但沒有訓斥,反倒還喚他進了去。

這若是叫長寧伯周彧知道了,只怕又得氣上好一陣子。

張鶴齡進了暖閣,原本以為朱祐樘定是在里頭生悶氣,不想進去方知,朱祐樘哪里有生氣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人躲著偷樂。

“姐夫……”張鶴齡走至朱祐樘身側,嘟嘟囔囔的喚了一聲,他在門外便望見朱祐樘站在文窗前提筆作畫,走近了方才見他畫的是張均枼。

至于他閉門不見客,想來是因為不想分心吧。

朱祐樘知道張鶴齡過來是為何事,可他如今實在不愿提及那些繁瑣之事,便故意避之,問道:“你可會作畫?”

張鶴齡聞言一愣,搖頭道:“略知一二。”

朱祐樘仍專心作畫,只道:“是岳父教你的?”

張鶴齡道:“是阿姐教的。”

朱祐樘聽聞張均枼曾教張鶴齡作畫,心里頭頓時有了一絲自豪感,他便又出言夸贊張均枼,道:“你阿姐畫工不錯,可與朕匹敵。”

張鶴齡聽著經不住嗤笑,朱祐樘說這話,他聽著怎么似乎不是在夸贊張均枼,倒像是在夸他自己。

朱祐樘聽聞張鶴齡噗笑一聲,便也略帶笑意,問道:“你笑什么?”朱祐樘說著亦側首朝張鶴齡看去,方才見著他這一臉風干了的血印,他見如此,自然一愣,問道:“你這臉上怎么了?莫不是叫人打了?”

方才問出來,朱祐樘便后悔了,昨兒才有周張兩家聚眾斗毆之事。今兒張鶴齡這一臉的傷痕,想必不用多問,便可知這與昨日之事脫不了干系。

他朱祐樘原本倒是不想提及此事,可這會兒。他竟是自己提起了。

“這是阿姐打的。”

張鶴齡言答之后,卻叫朱祐樘出乎意料,他怔怔問道:“你阿姐為何打你?下手竟還如此不知輕重。”

“阿姐怪我……怪我昨兒夜里頭,縱容妻弟放火行兇,我原本已認錯了。可她又怪我昨日和長寧伯聚眾相斗,我一時不服氣,同她辯解……姐夫你也知道她那個性子,她要打我,我根本躲不了。”

想他張鶴齡自然不知道該怎么提及昨夜的事,可張均枼知道,今日他所言句句,原本皆出自張均枼之口。

朱祐樘始終聽著,果然注意了“縱容妻弟放火行兇”一言,待張鶴齡說罷。他便問道:“你方才說,你縱容妻弟放火行兇?”

張鶴齡并不言語,單只是點點頭,面色卻是無比愧疚。

“所以……”朱祐樘說著頓了頓,道:“昨夜周家巷子那把火,不是你放的?”

張鶴齡照張均枼的囑咐,見勢并未直接開脫,只道:“可我縱容妻弟,也實在難辭其咎,此事導致周家巷子死傷無數。是我之過,姐夫,你若要罰,便罰我吧。”

朱祐樘聽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既然你阿姐已經罰過你,那朕便不罰你了。”

張鶴齡聽朱祐樘如此說,心里頭自然歡喜,他正想謝恩,卻又跪地。言道:“姐夫,我知道,你不罰我,只是因為阿姐的緣故,可我罪孽深重,委實不能輕饒,望姐夫依法嚴懲,切莫要心慈手軟。”

朱祐樘聞言,微微蹙眉,道:“鶴齡這又是何故,朕不降罪于你,你卻非得要個罪名。”

張鶴齡未語。

“這可不像你的性子,”朱祐樘說著,微微弓下身子,望著張鶴齡的面色,問道:“莫不是你阿姐教你的?”

朱祐樘說罷便直起身,垂眸靜靜的望著張鶴齡,張鶴齡聽聞他這么問,心中雖頗是忐忑,卻也并不張皇,反倒是異常鎮定,言道:“阿姐教我過來請罪,教我少說廢話,教我切莫得意忘形。”

張鶴齡此言,甚得朱祐樘歡喜,朱祐樘扶起他,言道:“你先回去吧,把臉上的傷清理了,至于聚眾斗毆之事,朕自有安排。”

“謝姐夫不殺之恩,”張鶴齡先謝了恩情,方才站起身來。

想他朱祐樘嘴上雖說自有安排,可若是真的要處置張鶴齡與長寧伯周彧,他這里頭,多少還是有所顧忌的,若要處置,他們二人的罪責自然同等,可莫說這張鶴齡是張均枼的嫡親弟弟,他實在不好處置,就是周太皇太后那兒,他怕是也說不過去。

且說張均枼放心不下周家巷子的情勢,待張鶴齡走后,她便帶著南絮出宮去瞧了。

見周家巷子被大火焚盡的殘敗模樣,張均枼已是滿腹怨氣,又見此處居民被燒得體無完膚,便愈加痛恨張鶴齡。

好在這周家巷子地處北鎮撫司衙門之后,昨夜火勢迅猛,好在有牟斌帶領錦衣衛及時至此救火,才免得生靈涂炭。

倘若不是牟斌及時趕到,依著昨兒夜里頭那疾風,只怕受災的便不止這一條街了!

張均枼原本出宮去,不過是想探探民情,誰想受災百姓不僅罵了張鶴齡,就連她也一同被罵得狗血淋頭,說什么縱容弟弟殺人放火,作惡多端,實屬妖后之舉;還說,陛下政治清明,本是一位好皇帝,可她卻是他身上唯一的污點;還說,這大明的江山,遲早要敗在她手里……

還有許多難聽的話,張均枼本想聽下去,可南絮作為旁觀者,不忍叫她親耳聽著百姓的指責與數落,便執意將她拉走。

張均枼回了坤寧宮之時,眉黛便急急忙忙的迎過來,似乎有什么要緊之事。

可她張均枼心中頗是失落,便沒有在意眉黛如此,南絮見眉黛如此迎出來,又道“娘娘可回來”,她便問道:“怎么了?”

眉黛等候著張均枼走過去,她便隨同南絮一起,跟在張均枼身后進了殿,一面又言道:“方才陛下差張公公送來一道奏本,說是交給娘娘過目的。”

話音方落,她們三人也已進了正殿,張均枼聽聞此言,方才回過神,便側首問道:“在哪兒?”

眉黛聽喚走去取來奏本,遞至張均枼手中。張均枼接過后,自是迫不及待的翻閱,看罷那奏本中所寫,張均枼便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

原文寫道:“憲宗皇帝曾詔令勛戚之家不得占據關津阪澤,設肆開店,侵尋民利。而今勛戚諸臣不能恪守先詔,縱家人列肆通衢,邀截商貨。都城內外,所在有之。而且永樂間曾榜例:王公仆從二十人,一品不過十二人,今勛戚仆從數百,大違舊例,其間多市井無賴,冒名罔利,利歸群小人,而民怨不止。今周、張兩家以瑣事紛爭,有損朝廷威望,請戒諭修好,凡有店肆,一律停止。令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有司執治。仍依永樂間榜例,裁定勛戚家人,不得濫收。”

張均枼自知朱祐樘將這奏本遞交于她,并無別意,只是為如何裁決張鶴齡而為難,是以想叫她自己來做決定,到底該如何處置。

若真的根據永樂榜例裁定,那張鶴齡無非就是被沒收店肆罷了,可想那店鋪是朱祐樘親自賞賜給金扶的,若要沒收,卻也不合情理。

這奏本署名被朱祐樘遮掩,張均枼自然不知這是誰的,她便問道眉黛:“可知這奏本是誰所寫?”

眉黛搖頭,言道:“奴婢問了,張公公不愿直說,只說今日奏請彈劾壽寧侯的,多是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并未提到具體的人名,奴婢隱約聽到,他似乎說到一個徐珪的。”

“徐珪,”張均枼呢喃,而后同南絮道:“姑姑即刻將此事傳去清寧宮。”

她不動手,自有人動手。

張均枼亦提筆,寫道:“經營私利,聚眾斗毆,罪不可赦,依法嚴懲,無需顧忌。”

放下手中毛穎,張均枼這便將那紙張折起來,吩咐眉黛即刻送去乾清宮,交至朱祐樘手中。

既然朱祐樘送此奏本,那張均枼便也以此種方式回復于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