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婉收拾好東西,推著輪椅出門,又回頭看了一眼,再見了,文哲!然后轉回頭淡淡地笑了。她走了,陸文哲就能跟莫離在一起,應該能幸福了吧?
靳婉低下頭轉動輪椅,正要往前。
“嘭!”
一顆子彈對著靳婉的眉心射來,靳婉來不及躲開,然后她掙扎著扭頭往下,看見自己倒在血泊中,血水順著身體往下流,“滴答”“滴答”,再順著輪椅上掉落地板。
真是反應遲鈍呢!她做了一輩子特工,從未像現在這樣虛弱過。
想當年,她六歲入特工隊,十五歲出任務,十八歲正式出道,橫掃黑白兩道,達到輝煌的頂點。特工一隊飛字三人組:“飛鵠,飛鴻、飛鷹”,是令所有人震撼仰望的存在。可惜作為飛鵠的阿珉死了,作為飛鷹的她殘了,飛鴻陸文哲跟著她退役了,三人組煙消云散......都過去了!
靳婉二十二歲在任務中為救陸文哲斷了一雙腿腿,然后退役,跟陸文哲結婚。六年,整整六年,宅在家中,幾乎與世隔絕,這些年她的性情趨向溫和,慢慢地退化成普通人,也會像正常人一樣喜怒哀樂。可是與之相應的,特工的警惕和直覺也減弱了,竟然躲不開子彈!
靳婉重重倒下,跌出輪椅,躺在地上。她感覺靈魂從身體里飄出來,越來越輕,往上飄,往上飄。
耳邊似乎聽到,“做鬼之后不要找我,誰叫你當初殺了那么多人,還殺了不該殺的人。”
靳婉很想冷笑,跟特工說該殺不該殺,那不是可笑嗎?她這輩子別的事情沒做,盡是殺人了!在她的眼里就沒有不該殺、不能殺的人,只有容易死和不容易死的人!
該死不該死、能殺不能殺,都只有一條命,任何人都一樣,誰比誰高貴,誰比誰不能死?……
死了也好,反正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牽掛,她想說的話都在信里說了,陸文哲應該能看見。死了,大概就能見到阿珉了吧?這樣很好!
在咽氣的一剎那,靳婉眼前劃過一道白光,一股巨大的吸力從遠處傳來,靳婉不作任何抵抗,被吸進一個巨大的黑洞里。
“要去見閻王了!”靳婉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念頭,“我要去找阿珉!”
黑洞傳來的吸力越來越大,靳婉不做一絲抵擋,漸漸陷入一片昏暗,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靳婉有些懵了,有種不知身在何處今夕何夕的感覺。她不是死了嗎?為什么還會醒?
難道是在閻王殿?
不要太嚇人了,靳婉一直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怪力亂神,嘴里說著要去閻王殿找阿珉,心里想的卻是人死如燈滅,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現在是什么狀況?她是死了還是活著?她百分之百確定自己先前死在槍下,那現在?
靳婉雙手交握,使勁掐了一下。雙手交叉,左手穿過右手,沒有痛感,雙手就像透明的一樣。靳婉看得一呆,她不死心的又掐了一次,依然是雙手互穿。
靳婉摸向自己的臉龐、胸膛,手毫無阻礙的穿過身體,靳婉將手伸向對面的墻壁,向前走兩步,啊?過去了?
難道真的變成魂魄了?是吧?是吧reads;榮耀!
魂魄就魂魄吧,反正在世上毫無眷戀,來了閻王殿,她有什么辦法?
靳婉看著眼前的墻院,怔怔出神。
這個院子不像閻王殿,倒像有人住一樣。難道她走錯了地方?
正想著,對面走來兩位少女,靳婉很奇怪,她們的衣服怎么看著像古代的衣服?古色古香的窄袖長裙,料子看著還行,兩個人都梳著丫鬟發髻。
搞什么啊!
靳婉撇撇嘴,顧不了那么多,走到兩人面前,問道:“你們好,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兩人卻像沒聽到一般,自顧自的朝前走。
靳婉刷的飄到兩人面前,攔住兩人:“能告訴我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兩人還是不理她,徑直往前走,直直的從靳婉身體穿過。沿著房子轉過彎,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啊!”靳婉一呆,原來她真的變成了魂魄。
她們是活人,她是死人,不,魂魄。她說的做的,她們聽不到看不到,啊!她真的變成孤魂野鬼了!
“咱們三夫人真可憐,今兒又要受老夫人一番磋磨,日子可真難過!巧云,你說老夫人為什么不喜歡三夫人?三夫人長得好看,性情溫柔,對她也孝順,又是她的娘家侄女,她為什么不喜歡呢?”穿鵝黃衣服的少女對著同伴抱怨。
“巧月,別瞎說!這可是老夫人的地方,別給夫人添麻煩!”巧云提醒她道,說完還四處張望了一圈。
“走,咱們去外面等著夫人回來。”巧云看向巧月,邁開步子。
巧月乖乖跟著。
兩人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屋子前,恭敬地站好。
靳婉恍恍惚惚,一路跟著兩人,看著眼前的屋子,想都沒想,就飄了進去。
一進屋靳婉就聽到一個低婉的聲音。
“母親,求求您,求求您了,妾不能回家,妾真的不能回家!妾,妾不能被休棄。”
女子低低地哀求,聲音細弱,纖瘦的身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像一只受傷的蝴蝶,強忍著一口氣支撐下去。女人微微揚起一張煞白卻不失美麗的臉,滿面淚珠,梨花帶雨,整個人透著一股哀傷柔弱的氣質和韻味。
靳婉看著她,心中感嘆:真是一個很美的女人!連哭都這么好看。她一輩子也學不來。
對面聽話的唐氏既暢快又憤恨:
呵!就是這張臉,就是這副模樣,委屈嗎?求我嗎?
唐氏懶懶地靠在軟榻上,身后墊著一方玉枕,此時她雙手撐著軟榻,腳下微微用力,想要坐起來。
張媽媽見狀連忙扶她起來。
唐氏年近五十,卻保養得極好,看起來四十來歲的樣子,很顯年輕。她正是地上跪著的女子的婆婆。
唐氏翹起嘴角,眉眼上挑,看著地上的女子,眉宇間飛快地滑過一絲厭惡和嘲諷,隨即恢復一幅和善的表情,幾乎讓人誤以為剛才看到的厭惡和諷刺是錯覺。
她不喜歡她,靳婉一瞬間看清這個事實reads;警界神話之墮落天使。
婆媳自古以來就是天敵,眼前這個當婆婆的說要休了媳婦,難道她真的來到古代了?那現在是什么朝代?這兒是哪兒?靳婉心中疑惑。
唐氏皺著眉,故作為難,說出的話卻不客氣:“蕙仙,我也不想這樣,你知道姑母一直都很喜歡你。這樣做,都是為了務觀,我也是迫不得已。”(注:陸游,字務觀。唐婉,字蕙仙。)
靳婉心里咯噔一下:蕙仙,務觀?
難道原來那哀求的女子是唐婉?唐婉和陸游,陸母?
南宋最著名的一段棒打鴛鴦,勞燕分飛的段子就是唐婉和陸游。想不到,她竟然能看到真人!靳婉飄到唐婉面前盯著她仔細看了一遍,這就是活著的唐婉?
唐婉跪著向前爬了幾步,伸手抓住唐氏的裙角,凄凄道:“母親,妾知道,妾是表哥的妻子,怎么會不盼著表哥好?這么多年來,表哥日日苦讀經書,夜夜挑燈研習,他文思敏捷,才華橫溢,若是有機會再下場,肯定能取得好成績,考中進士,讓母親開懷。母親,表哥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唐氏厭惡看著那雙素白的手,指節修長,指甲圓潤,泛著淡淡的光澤,形狀也很可愛。唐婉長得很有江南女子的婉約氣質,恰恰是唐氏最討厭的那種。
“嗤”的一聲,唐氏大力地拉回自己的裙角,唐婉毫無防備,身子慣性地向前移動,砰地一下撞到軟榻的硬角上,額頭瞬間變得青紫一片。
“咚!”
唐婉的額頭重重磕到硬角上,人一下子昏迷過去。
“咚!”
靳婉的心重重一跳,似乎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
唐婉倒下,她為什么被敲?
靳婉疑惑地望向唐婉,渾然不覺她的魂魄在剛才那一剎那淡了許多,待發覺之后,她的魂魄已經消散許多,身子越來越輕。
“咚!”
靳婉心中又是一聲重錘,什么聲音,怎么這么大聲?靳婉覺得自己的頭也跟著痛起來!她難受得捂著胸口,抽搐著蜷成一團。
啊!痛死了!
怎么回事,難道又要死了?這一次是真死吧?靳婉想笑,卻發現她沒有力氣做多余的表情,靈魂深處傳來的痛楚讓她不得不全副身心去抵抗。
不行,痛死了!
靳婉用盡全身力氣,痛苦地抬起頭,看向唐婉,突然,一陣巨大的吸力從唐婉身上傳來,靳婉止不住地往她飄去。
“不,不!”靳婉驚慌的大叫,她發現她的抵抗毫無作用,幾乎就在一瞬間她的魂魄就大力被吸入唐婉的身體。靳婉放聲尖叫:
“啊!”
一聲尖利的聲音在屋子里回蕩!
屋子里的人都嚇了一跳,這叫聲太滲人了!慘絕人寰啊。
(注:陸游,字務觀。唐婉,字蕙仙。)
親們,好戲來了,往后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