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目錄第127章七夕
本章出自《》
顧妍轉身去尋了西德王。
他穿了身寬大的白袍,正倚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乘涼,一串串烏紫色的葡萄垂下來,水潤潤亮晶晶的飽滿香甜。
他喃喃地說:“大夏中原的葡萄偏酸,不比西方的葡萄甘甜,我帶了些種子來,你娘已經開始種了,等過兩年,長出了又大又圓的紫葡萄,外祖父教你釀葡萄酒,比那高粱米面釀出的酒要好喝多了!”
“難道外祖父這兒就沒有存貨嗎?都說陳年老酒,王府地窖里可有許多桶呢!”顧妍挑眉,說的促狹。
西德王哈哈大笑,“就說你這小丫頭吃不得虧……嗯,看來我得把酒窖的鑰匙保管好了,否則哪天被你全搬空了去!”
“我又不是酒鬼,搬那些做什么?”
她順勢坐到西德王身邊的一張小矮墩上。
聽說鄭貴妃十分喜歡西德王帶來的葡萄酒,每晚都要小酌一杯……這些酒留著,以后還有用處。
顧妍仰著頭看他,滿臉的胡子,其實沒什么可看的。
她知道外祖父這胡子是假的,這么老是貼著,一定不好受,但為了他們,他又不得不留在燕京,以這副面貌見人。
其實按著外祖父的意思,顧家人死一百次都是不夠償還的。但比起死,失去他們最看重的聲名富貴,會更加煎熬難受。
他們幾個孩子的身上,到底還是流了一半顧家的血液,母親雖說與他們恩斷義絕了,但真要親手送他們上路,同樣是做不到的。
就這樣吧。日后顧家是死水微瀾,或是重整旗鼓,都和他們無關了。
燕京城,是非地。他們在這里過得都不快活……
早日走吧,等塵埃落定了,就都離開好了……她很想看看江南的煙波流水,黑瓦白墻。婉轉細膩。
記憶太遙遠了。什么都想不起來,然則定然是極美的。
“若是有機會,真想和外祖父到海外去瞧瞧。那兒的人。那兒的生活,和大夏是不是截然不同?”
西德王眉目柔和地道:“阿妍一定會喜歡的,外祖父保證。”
他的眼睛清透,明亮且溫暖。目光絲柔,真的很漂亮。
母親說外祖父的異色瞳仁是天生的。有人看到會感到害怕,有人卻是驚羨。
她還說,外祖母最喜歡的就是外祖父這一雙眼睛了。
想到那個自己毫無印象的外祖母,顧妍不由問道:“我和外祖母是不是真的很相像?”
西德王一怔。深深看著她。
“像了九成吧。”
良久良久,他才說道:“你外祖母是撫順人,撫順關外是黑山白水。女真的天下,她的眉眼五官都要深雋些。你的面部輪廓就比較柔和……但小時候的樣子,著實一模一樣。”
“那外祖父和外祖母是青梅竹馬?”
“算是吧。”西德王目光深深,長嘆道:“江家遷徙江南的時候,你外祖母才五歲,還是個小女孩,膽子卻很大,爬樹摘桃掏鳥蛋,比男孩子還利索,簡直就是個猴兒轉世!”
顧妍覺得很有意思,不由笑起來。
西德王又道:“我小時候,因為這雙眼睛,很少有人跟我一道玩耍,你外祖母就一點也不怕,還經常給我帶小點心,可羨慕死其他人了。”
說起過往的事,他神情很柔和,眼里還有點點微光。
“后來長大了,你外祖母嫁給了我,日子過得平淡卻溫馨,唯一不好的,就是你二舅舅早夭,難過了一段時日,后來有了你娘,我們都覺得很知足……偏偏之后出了意外,等我回來大夏,你外祖母都不在了。”
“那時萬念俱灰,只想著干脆守著她的墓,一起入土得了。”
西德王自嘲地笑,說到后來已經哽咽。
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是柳江氏,而最后悔的,便是那次出海,白白蹉跎了二十年的光陰。
顧妍拉著他的衣袖無聲安慰,西德王感懷悲傷了一會兒,搖搖頭道:“不過你們能好好的,你外祖母知道,也會高興的,等我死后去見她,也能給她一個交代。”
“外祖父要長命百歲。”
西德王失笑道:“活那么長久做什么?”
他揉了揉顧妍的腦袋。
年紀大了,看得多了,只會越來越孤獨。
他老了,不比這些孩子年輕有朝氣。
西德王微微一笑,見到顧妍手上那只精美的鐲子,不由贊道:“很漂亮。”
顧妍微怔,“外祖父沒見過這鐲子嗎?”
西德王仔仔細細端詳了會兒,眼睛微亮,卻只是純粹的贊賞。
“這是極少見的紫闕,前朝用的比較多,大夏已經很少見了,上面鑲嵌的是黑曜石、青金石、紅瑪瑙、羊脂玉、黃玉石和冰翡翠,每一塊拿出來都是極品,有錢也買不到……這是皇上給你的?”
顧妍點點頭。
西德王便道:“既然是御賜,就好好戴著吧,皇上不會害你的。”
畢竟方武帝對配瑛縣主的寵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可顧妍很別扭。
她知道,方武帝的喜愛,魏庭的討好,太后的敵意,都不過是因為一個人,那便是方武帝口中的“阿媽”……不是先帝某個嬪妃,也該是方武帝的乳娘了。
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無論好壞,她都是在代替別人,平白無故承受這些,這種感覺很不妙。
她開始好奇那個人是誰……可聽外祖父說的,外祖母完全不該與皇家有牽連……世上莫非真有非親非故卻長得極為相似的兩個人?
顧妍想了許久,終究是放棄了。
皇家的事,除非他們愿意透露,否則很難打聽出來。都是隱秘,事關天家顏面。少有人愿意說……
又過了幾日,便有南方的戰況傳來。
蕭瀝帶了軍隊和倭寇打了幾場,倭寇陸戰不敵,被逼回了海上,海戰動用了西德王的水師,以少敵多,竟也小勝。
倭寇信心大挫。動作小了許多。蕭瀝又乘勝追擊,對方只得做垂死掙扎。
顧妍卻覺得這樣似乎太容易了……從蕭瀝抵達福建至今,短短半月有余。勝負已定?
是小戰神真的指揮如神,還是大夏南方邊防戰力已經淺薄如斯,能夠隨意被人踐踏斷破?
蕭瀝到底不是南方人,對當地一切都不了解。拿西北那一套來用,真的管用?
倭寇生性狡黠。興許有詐!
但既然連她都能想到,蕭瀝身經百戰,定然也知道吧……
冷簫又和她說起了舅舅的事:“楊大人和柳大人交匯,二人一道悄悄潛回了福建。有些東西需要他們自己去找……明夫人暫被軟禁,世子幫著掩護了,至于王嘉那里。十分安靜,沒有動作。”
這是顧妍聽到的僅有的關于舅舅的消息。
從最開始的焦躁到擔憂。如今只剩滿滿的信任了。
柳家遭逢巨變,全府軟禁,所有產業停滯無人打理,眾人都在等著劉家垮臺,看他們的笑話,或者是分一杯羹。
都罵舅舅是叛國賊,是逃犯,但是她相信,他在極力應對這些事故,也能處理好。
都會過去的……
顧妍一顆心頭石落地,到了七夕女兒節那天,便應邀與蕭若伊和張祖娥一道外出。
七夕是女兒乞巧的日子,可以呈瓜果酒炙于庭中,祀牛女二星,捉蜘蛛放于小盒內結網,織網密則言巧多,網疏則言巧少,也有姑娘們來到花前月下,抬頭仰望星空,祈求姻緣,讀書人可在這一日拜魁星,保佑自己考運亨通。
顧妍怎么看年紀都還小,當然不至于去求姻緣,純粹不過是湊個熱鬧。京都的七夕節免了宵禁,還有斗巧會,許多小娘子參加,十分有趣。
顧衡之就更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了,于是抱著阿白牢牢跟在顧妍身后,說什么也不肯待府里,顧妍沒法子了,只能捎上他。
蕭若伊見到這小跟屁蟲,臉色也只是變了一瞬,雖不情愿,到底沒開口挖苦兩句。張祖娥頭一回見到雙生子,又聽顧衡之說道:“張姐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她又是好笑又是稀罕,拍拍顧衡之的腦袋,顧衡之還一臉受寵若驚,屁顛屁顛就跟著張祖娥跑了。
顧婼目瞪口呆,顧妍覺得牙痛,蕭若伊則嘴角直抽。
齊齊翻了個白眼,到底還是高高興興結伴去玩了。
喧鬧的街道上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小娘子和郎君們歡聲笑語,兩邊小攤販云集,賣著胭脂水粉、金銀首飾、小吃零嘴……
隔一段距離便有九引臺搭起,會有小娘子上臺比試斗巧。
如用五彩的絲線穿九尾針,先完成者得巧,或用菱藕雕刻奇花異鳥,蒙上眼睛讓他人摸黑猜測,猜對了則雕刻者得巧,又或是結扎穿花衣的草人,剪窗花比刺繡,圍觀了許多人,時不時有歡呼聲響起,好不熱鬧。
顧衡之才沒工夫看她們,他停在了一家排滿人的小吃攤位前,賣的是菜煎餅,用桑麻紙包起來,金黃酥脆的,香飄萬里。
他抽著鼻子聞了聞,又嫌棄地皺眉道:“這菜煎餅還沒蕓娘做的好吃呢!”
本來不過有感而發隨意的一句話,不知怎的周圍忽然一靜,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顧衡之微怔,訥訥道:“怎么了?”
就見其中一個書生打扮的青衣公子不滿道:“看你的打扮該定是富貴公子,哪里吃過這種民間小食?汪大爺家世代做菜煎餅,他也做了幾十年了,街坊四鄰都說好吃,你又懂什么?”
其他人紛紛應和。他們都是平民百姓,最看不慣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還滿腹牢騷的紈绔子了!
顧衡之淡眉一蹙,嘴一癟,又道:“我說真的,這菜煎餅真沒我吃過的好吃!”他非要爭個理,把顧妍拉過來,道:“二姐,你說,他們家的餅是不是沒蕓娘做的好?”
自從離開顧家,顧衡之就稱顧婼為大姐,顧妍為二姐了。
顧妍額頭冒汗,這事有什么好爭的?各人口味不同罷了……
那煎餅的大爺親自包了一塊菜煎餅給顧衡之,倒是和顏悅色的,“小公子不妨先嘗嘗。”
顧衡之也不客氣,張大了嘴一口咬下去,砸吧了幾下小嘴,眼睛先是一亮,眉心又緊緊攢著,喃喃道:“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顧妍嗅了嗅,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她讓綠繡去隔壁攤位買了些百里香,讓那老大爺加進去,果然原先馥郁酥香的氣味里多了幾許清甜,更加可口了。
“老頭子一直在想該加些什么提升口感,原來是百里香……姑娘,真是謝謝你了!”
老大爺如獲至寶,趕忙做了好幾只送給顧妍,顧妍推脫不過,只好分給蕭若伊她們吃去。
這東西蕭若伊真頭一回吃,她斜斜睨著顧衡之道:“小鬼真會惹麻煩,方才可差點與人吵起來了!”
顧衡之專注于手里的食物,充耳不聞,張祖娥就笑道:“若不是衡之,我們也沒這口福啊!”
“那也是阿妍畫龍點睛。”
幾人說說笑笑著遠離,食客被這香味引來,絡繹不絕,人群里兩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各捧著只菜煎餅面面相覷。
那年長些的猶豫了片刻問道:“阿毅,這真能吃嗎?”
“能吃吧,表姑不也吃了嗎?”
他喃喃地說,低頭咬了口。
酥脆咸香,比起珍饈美饌,別有滋味,他不由輕聲笑道:“確實不錯呢……”
月光如緞,盡數潑灑,合歡花落了一地,九引臺上聚集的人似乎更多了,只其中一個人煙寂寥,冷清極了。
張祖娥遙遙望去,便見高臺上的絲緞紅綢上放了一串九連環,或玉制,或鐵制,精妙絕倫。
她是慣喜歡這種稀奇玩意,顧衡之也嚷嚷著要去玩。
九引臺上的燃香點起,只需比試在一炷香內解開的九連環數量。
一眾高貴清麗的小娘子郎君,站在高臺上,無疑惹人注目。
有數道目光跟著投在了他們身上。
“那是伊人縣主?”
沐雪茗有些驚訝,但最驚訝的還是看到了顧婼和顧妍。
先前誤以為顧婼得罪了西德王,她情急之下與顧婼劃清界限分道揚鑣,誰知短短幾日就來了個大反轉,人家成了西德王外孫女,還被封了縣主……
不說羨慕,總是悔恨失去了一個做縣主的密友。
之后她曾試過給西德王府遞帖子,可惜了無音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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