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涼,趙淑攏了攏袖子,站離窗遠一些,與他隔了一米左右。
時間慢慢溜走,已接近黎明,日升月沉,亙古不變,黎明前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
趙淑打了個哈欠,并非是她困了,而是如此這般的問題,讓她有些尷尬,還有一點點的甜蜜,一點點的生氣,一點點無奈,種種情緒瀠繞,不知如何化解這份矯情的復雜,便希望他看到自己困了,心軟放自己一馬。
“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他走近,快速的捉住趙淑的手,脈脈含情的問。
曾經,他還是個有禮有度,絕不越雷池一步禮數周全的單純男子,然此刻卻已能隨心所欲的拉趙淑的手了。
“我記得,你以前也非是這般的無禮,怎么如今變得登徒子似得。”最可恨的是,手里做著登徒子的動作,臉上還表出一幅很是誠懇,認真得可怕的表情。
不過,她此話出口,配上曖昧的氣憤,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肢體相交,怎么聽,怎么像是在打情罵俏。
衛廷司又上前一步,擁著趙淑,很是霸道不講理,趙淑退無可退,只能冷著臉看他,直到看得他徹底將她摟進懷里,然后輕聲道:“對不起,下次定要經你同意,再做登徒子,可好?”
“這叫什么道歉?”趙淑沒好氣的要推開他,奈何這具身體,仿佛鋼鐵做的般,巋然不動,推重了自己手還疼。
“別動。”他環著腰的手又緊了緊,氣息變得粗重起來,聲音也沙啞了。
趙淑立刻噤若寒蟬。不敢再動。
“淑淑,你快點忘了剛才那個問題,因為我覺得,這世上,再也無人可比我更有用,且我的淑淑,也不是那種女人。”他小心翼翼的解釋。生怕趙淑生氣。所以一定要抱著她,才把話說出口。
趙淑嘴角上揚,這個傻瓜。那日的話都被他刻進骨子里去了罷,想想那時的自己還真是夠壞的,說出來的話句句誅心,字字要人命。
這世上。能有幾個比兵馬大元帥更厲害的人物?手握百萬大軍,指誰打誰。一言不合大軍壓境,莫敢不從。
包括堂堂太子殿下,堂堂皇子,各世家大族的掌家人。在要打仗的年代,與這位手握國朝命脈的元帥比起來,都要遜色許多籌。
想要掌權。兵是最最重要的,不管在何年何代。都是不變的真理。
若不是他關心則亂,定會聽得出那日話里的破綻,當初她用兵役制度去引起他的注意,但并未用任何手段再去引誘任何人了。
可見,在這一場利用的盛宴里,他才是最大的那個boss。
不過,現在反應過來也不遲,起碼在愛情面前,智商還在。
趙淑的手垂在身體兩側,臉貼著他的胸膛,耳里滿滿的是他有力的心跳,鼻尖縈繞他衣衫上好聞的淡淡皂角香。
在想一個問題,要不要回抱一下?
回抱,自己覺得感情不到那地步。
不回抱,抱也被抱了,親也被親了,還矯情就沒意思了。
但,若不矯情一下,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隨便,一被表白就迫不及待的熱情回應,太跌份了。
這已不僅僅是情感問題,已升級為顏面問題,以及內心的自尊高度問題,升華一下問題本質,頓時感覺便不那么不好意思了。
再換個角度一想,這樣垂著雙手有點累。
誠然,女人這種生物,總能有本事將幾件不相干的事,變得相干起來,明明很簡單的問題,也要弄得復雜到連她自己都不懂自己。
再延伸一下,自己都不懂自己,更何況別人?若能找到一個懂自己的,那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宇宙。
于是,她勉強的,回應了一下,只是她的手剛搭在衛廷司身上,他便全身一顫,喘氣更粗重了。
然,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幾乎是貼著,衛廷司溫熱的氣息掠過趙淑的脖子,感覺癢癢的,讓人心亂如麻,這般還不了事,曾經過人事的她,感覺到有一硬物頂著自己……
如此變故,似乎不對頭,她忙把手撤回來,然而剛撤手,便被衛廷司又拉了回去。
黑暗中,兩人都臉紅了,仿佛是站在火山口般,衛廷司后背已被汗水浸濕。
過了許久許久,外面雞鳴聲不斷響起,趙淑微微動了一下,道:“天要亮了,我一晚上沒睡,待會怕是要困。”
“好想這樣,永遠抱著你不放手。”他戀戀不舍的放手,退了兩步,讓趙淑得以活動。
只是,趙淑聞言,立刻面紅耳赤,幸虧天黑看不見,不過熱熱的,讓她很不適應。
“你快停下,莫要再說這樣的話,還有完沒完了,我答應你什么了嗎?”趙淑沒好氣的刨開他,摸著黑往床上去。
天快亮了,她準備再睡會,“我要睡覺,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情話是不能隨便聽的,因為會把持不住……
衛廷司視線比她好,隔著夜色,也能看到她因羞成怒的表情,小心的扶著她走到床邊,然后道:“好,我在外面守著你,放心睡,有我在,不會有危險。”
趙淑翻身拉被子把自己蓋住,聞言將被子拉過頭頂,把自己完全蓋在被子里,悶悶的問:“你不睡覺?”
“我不困。”他如今無比興奮,比打了雞血還興奮,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簡直要把這輩子的興奮都用光了,哪里睡得著。
趙淑聽罷撇撇嘴,整座客棧的人都被他弄暈了,想進來便進來,想出去便出去,來去自如,還裝模作樣要出去,做給誰看!
“我其實也不困,那么咱們繼續方才那個話題吧。”趙淑原本是對他極為放心的。覺得衛將軍是個知禮懂禮之人,決計不會亂來,但如今看來,似乎自己要重新審視這個人,便不那么放心了。
衛廷司臉色一變,他以為不用再去面對那個讓他提心吊膽的問題了。
“朋友有多種,那么我們從異性朋友說起。異性朋友。顧名思義便是性別不同的朋友,比如男性朋友,女性朋友。但去掉一個字,便成了男朋友,女朋友,咱們的關系便保持在男女朋友上。你覺得可好?”
想當初,阿九也是這般解釋給她聽的。不同的是當初阿九很嫌棄她,如今同為古人,她換位思考,以己度人。并不會嫌棄衛廷司不懂。
“比未婚夫妻還要少一點點嗎?”他極為失落,想他等了五年,才好不容易把她等大。然而長大了卻還有走如此漫長的路,連未婚夫妻都不算。
趙淑悶悶的點點頭。點完恍然想起自己被蒙在被子里,他看不見,便出聲道:“是的,但是戀人關系,這是我能目前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想給他一個機會,也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他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有相助之情,更難得的是他心中有自己,而自己又需要他的相助,也不討厭他,試一試對他敞開心扉,又何妨?
只是,因過去之事,想要她將一顆心系在他身上,在如今這個時候來說,實在太難太難,做男女朋友,試一試,再合適不過了。
將來,若不合適,還可分手。
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淪陷有想與他談戀愛的想法的?似乎有點糾結,有點快,思及此,她后背冷汗涔涔,自己是不是太放得開了?
“淑淑,我尊重你。”言語失落,卻堅定,他慢慢坐在床邊,就這樣守到天明,方才那句‘我出去’,也不想去實現了,只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生怕遠了淑淑會說,我們其實不適合。
隔著夜色,他一直看著床上隆起的被子,身體的反應讓他雙掌握成拳,青筋直冒,卻乃要拼命的克制。
他發誓,一定要讓眼前的女子,心甘情愿的嫁給自己,而不是什么沒保障的男女朋友,不過能取到如此進展,他此時心里已是心花怒放。
蘇繡和柚麻天抹亮便過來伺候趙淑洗漱,小郭子抱著拂塵端了盆水跟在兩人身后,敲了敲門,“郡主,可起身了?”
被子里的趙淑把自己熱了滿身汗,聽到蘇繡的聲音,立刻掀開被子,“先等會。”
說完壓低聲音對衛廷司道:“還不走?”
“我待會在馬頭等你。”他克制著想要再抱抱親親的沖動,翻窗而去。
他走后,許久,趙淑才平息心中的狂跳,非是她反應慢,只是方才一直克制著,她敢肯定,若方才自己喘氣稍微亂一些,心跳稍微快一些,絕對不止親親抱抱那么簡單!
雖不至于會發生那種事,但更多的親親抱抱肯定會有,她倒不怕衛廷司失控,她怕見識過現代開放自由戀愛的自己失控。
念頭閃過,臉唰的立刻通紅,方才不是還唾棄自己太開放……
又花了好些時間,讓臉色恢復如常,起身下床才道:“進來吧。”
蘇繡三人聞聲推開門,魚貫而入,首先進來的是蘇繡,她手里提著燈,然剛進屋,她便愣住了,郡主的床上有件男子外衫!
如今天剛剛亮,若不打燈,室內還黑漆漆的,趙淑順著她呆愣的目光回過頭,猛的看到衛廷司的衣衫,頓時想捶胸頓足。
第二個進來的是柚麻和小郭子,兩人同樣也見到了那件衣衫,與蘇繡的反應一樣,都愣住了。
趙淑知曉定是瞞不住了,便裝作很鎮定的道:“昨夜衛將軍特意來尋我商議大事,見你們都極辛苦,便未通知你們,偏偏夜間涼,將軍體諒我乃女流之輩,便將他外衫借我御寒。”
“郡主,奴才不過是下人,您不用向奴才們解釋。”小郭子絲毫沒有眼力見的拆臺。
趙淑怒視他,“睡得這般死,讓你們送件衣衫都找不到人,沒聽懂話是吧?”她惱羞成怒,硬生生將兩句意思本不同的話,扯到了一起。
三人眼觀眼鼻觀鼻。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郡主面皮薄,咱們做下人的擔著便是。
不過同時也明白過來,昨夜睡得那么死,定是著了道,噗通一跪,“請郡主責罰。”
“起來吧。時候不早了。”說話間。伸手一拉,扯了被子便把衣衫蓋在下頭。
這細微的動作,幾人看在眼里。不敢笑,憋得著實辛苦。
衛廷司確保趙淑的人都醒來后,忍著身體的沖動,翻窗離開了客棧。一路來到一家尋常的農家。
嚴責葎與胡一沉早已起身,嚴責葎在院子里練武。而胡一沉則在做早點下面,見衛廷司歸來,嘴角上揚,冰冷冷的臉龐也仿佛寒冬過后的暖春。滿面春風得意。
最主要的事,身為男人,看到一個欲求不滿的男人。他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而且外衫也不見了。
在他身上一掃。看到男人的雄風收不住,立刻賤笑賤笑的低聲道:“將軍,要不屬下去給您尋一懂事的來?”
在印象中,將軍這二十來年,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有時候練兵,一年到頭,也都沒見過女人的面,必須得找個有經驗的來。
衛廷司斜眼看他,臉上的笑容歸于冰冷,手中長劍一指,氣浪所過,院子里的杉木桌隨即而倒,“打冷水來。”
嚴責葎嚇得后退了好幾步,后怕的看著碎在地上的木屑,暗自嘀咕,讓您欲求不滿的又不是我,您沖我發什么火,有本事您沖郡主發去啊。
思及此,他立刻握住嘴巴,眼睛瞪大,發現了不得了的八卦,難道將軍終于把郡主拿下了?想王大人大招小招,教了他無數招,五年了都不起作用,沒想到王大人不在,反而有所進展。
別問他為何知曉將軍心悅君郡主,軍中人人都為將軍的親事,操碎了心,一操心,便自然而然明察秋毫。
看著衛廷司進屋的背影,他眼睛一轉,摸了摸下巴,這般算來,將軍會不會覺得王大人是有意讓他不能抱得美人歸?
“嚴叔,將軍讓您去打水。”胡一沉幸災樂禍的道,昨日他便看到將軍一個人原本是坐在屋頂上,捧著一根鏈子看月亮,月亮從天邊升到中天,他的視線都沒變換過方位。
后來,他確定將軍不是在看月亮,而是在思念誰,這個誰大家都知曉,王大人常常私底下來詢問,心悅一女子,該如何得到她?
起初,大家都覺得王大人定是看上了哪位姑娘,然而哪知王大人取完經,潤色一番那些技巧,裝作經驗很豐富的樣子,一本正經的給將軍傳授取悅心儀女子的法子。
彼時,王大人和將軍都是在私底下商討的,他是偶然間撞見過一次,那時王大人拿了張地圖,放在桌上,手里執一狼毫,仿佛是在指揮作戰般,什么長蛇陣、八卦陣,最后總結一句:“在心儀女子的面前,臉皮要厚。”
至今,他都還在想,長蛇陣和八卦陣與臉皮厚有何關系。
嚴責葎被他這般一提醒,八卦之心大起,提了桶在院子里打水,然后對胡一沉招招手,“阿沉過來。”
胡一沉看了一眼鍋里的水,還沒沸,便走到嚴責葎身邊,低聲道:“何事?”
“將軍是何時出去的,我怎么不知?”
胡一沉看了一眼衛廷司所在的屋子,湊到嚴責葎耳邊,悄聲說:“大約亥時,提了壺酒去的,回來不但酒壺沒了,連外衫也沒了,嚴叔,將軍與郡主?”他曖昧的比劃了個成雙成對的手勢,眉毛一挑,與嚴責葎對視,兩人都笑了。
一桶水打上來,嚴責葎干咳了兩聲,提著桶進了衛廷司的屋子,卻見衛廷司此時坐在椅上,摸著唇傻笑。(